他們二人怎會攪在一處?
喬元心頭一凜,扶着牛車欄探身就往外頭看。
傅德清走在前頭,喬伯石跟在他身後,二人朝着一處酒樓走去,言談熱切。正當她還想再看得清楚些,卻不料牛車一拐,眼前隻剩下一堵厚牆了。
周素訝于女兒的舉動,忙拉了她一把,“元姐兒,這是看見什麼了?仔細掉下去。”
喬元壓下心底的疑惑,反手握着周素的手重新坐下。“阿娘,無事。”
坐在對面的喬長平笑道:“妹妹莫不是看到了什麼喜歡的首飾,這才巴巴地趴出去看?”
怕家人多想,喬元回道:“然也,瞧見了個漂亮的木簪子。”
喬長平還從未見喬元如此喜歡一個發簪,道:“既妹妹這麼說了,回家你同哥說是個什麼式樣,哥也給你打一個。”
喬元被他認真的樣子逗笑了,“那便多謝哥哥了。”
回到家中,一切如舊。
倒是喬長平還完牛車,真回來問了喬元喜歡的發簪式樣。喬元拗不過他,随意說了個常見的樣子,便将這事兒搪塞過去了。
同裡正約好兩日後去縣衙,趁着這幾日得空,喬元請了裡正陪着,一道去各處的村裡轉了轉。
裡正說的不錯,各個村子裡的農田基本都恢複正常運轉了,現下便隻剩下一個萬寶村還留有蚜災。
蚜害左右不過那樣,即便知曉萬寶村有異,喬元也沒稀得去看,她心裡猶疑的是喬伯石同傅德清。
初去縣衙那日,裡正那日被傅德清為難,喬伯石臉上的憤恨不似作僞,但偏偏她那日所見也是真的。
這二人,怎麼看都不像是一路人。
喬元有些想不通,但這事兒既被她發現,喬元便留了個心眼。
兩日後。
依舊是喬伯石駕車,裡正同喬元坐在後頭,三人一大早便去了縣衙。
縣衙裡頭人人忙慌慌的,他們進去等了許久也不見有人搭理。喬元耐不住起身轉了一圈,恰巧碰見吳才從外頭回來,喬元忙攔住他,行禮後道:“吳典使,敢問知縣大人可在?”
吳才見是喬元,回道:“姑娘來的不巧了,知縣大人今早便出去了。”
周進難得不在縣衙,這倒是喬元未曾預料的。她追問道:“典使大人可知,知縣大人何時才會回來?”
吳才沖着高堂一禮,“我怎敢詢問知縣大人行蹤,大人外出公幹事務繁忙,何時歸來豈是我等可以揣測的。”
見他這樣答,喬元便知問不出什麼話來了。她同吳才打過幾次交道,深知在周進手底下辦差的人是什麼德行。
喬元從袖口裡掏出一小塊銀錠,塞進吳才手裡,“典使大人為民操勞,當真是金台縣一衆官員的表率,小小心意,還請大人莫要推辭。”
吳才捏了捏銀錠的分量,眼尾這才有了笑意,“喬姑娘客氣了,為民謀福,這都是應當的。”
喬元緊接着問道:“敢問大人,知縣大人去了何處?”
吳才回答的很是爽利,“快月底了,眼瞧着州裡巡查的大人要來了,縣口的大路都是泥沙不太妥當,知縣大人正派了人在修路呢。”
謝過吳才,喬元重新走了回來。
裡正問道:“元姐兒,如何?知縣大人怎的還不接見我們?”
喬元道:“我方才遇見吳典使,他同我道,知縣大人不在縣衙,正在縣東修路。”
“修路?”裡正遲疑道,“既如此,不若我們改日再來?”
喬元道:“裡正,聽吳典使說,州裡巡查的大人不日就要抵達。我們今日既然來了,不如将事兒早些同知縣禀報為好,免得夜長夢多。”
從解決蚜害開始,村裡的很多事兒便都由元姐兒做主了,裡正聞言也沒反對,順着她的意思,幾人坐上牛車去縣東尋周進。
上次喬元同江稷去靈州,走的是西北的官道,這還是她第一回走縣東。
從縣衙走出,一路經過學塾同街市,沿街道路很是熱鬧,惹得喬元多看了好幾眼。再往外走出幾裡,便見幾堆聳得高高的砂石,想來便是此處了。
繞過砂石堆,前頭攔了一根粗木,粗木外頭坐了個身材魁梧的漢子。
見喬元幾人往裡行進,漢子趕忙攔着:“前頭正在修路,此處無法通行。”
喬元道:“敢問知縣大人可在?”
漢子倒未曾料到這姑娘是來尋知縣的,他道:“知縣大人正在裡頭的茶攤。”
喬元道:“大哥可能行個方便,我等尋知縣有要事禀報。”
哪有什麼要事會勞煩個姑娘家來禀報,漢子目露遲疑,遲遲不肯答應。
裡正見狀,往前走了半步,“不若這樣,勞煩同知縣身旁的屬吏禀告一聲,就說石灣村的喬元來了,至于見或不見,便由知縣來定。如此既不違背你的差事兒,也能給我們個交代。”
漢子一聽,是這個理兒。
他叮囑喬元幾人千萬不能越過粗木,這才急急往裡頭跑去。
喬元幾人找了處背陰的地方将牛車停好,又等了好一會兒,這才見漢子出來。
他沖喬元幾人揮揮手,示意他們快些過來。待人到齊,他将粗木往後一拉,路上便多了個入口。
喬元幾人先後順着入口進到裡頭,這才在漢子的接引下往茶攤走去。
“先頭說石灣村我還沒反應過來,進了裡頭同屬吏說了,才想起這除蚜的黃闆就是石灣村的來的。幾位可就是那發明黃闆之人?”漢子搓手道。
裡正聞言笑道:“你是不知,這黃闆就是你面前這姑娘做出來的。”
漢子隻聽說這黃闆是石灣村來的,在他想來,能做出如此精妙東西的定是個識文斷字的哥兒,沒曾想倒是個姑娘,他面上的熱忱淡了些,附和了幾句便沒再說話了。
這樣的冷遇喬元在古崖村便遇過一回,世風如此,她倒不甚介懷。
漢子一路引他們到茶攤,周進正坐在上頭。
茶攤紮在樹蔭下,周進身側還站着個屬吏在給他扇風,他面前不遠處便是在烈日下鋪石子的工匠,兩相比較,他這處便更顯惬意了。
見喬元幾人來了,周進随意道:“喬姑娘這麼着急見我,有何要事?”
喬元走進茶攤同周進行了禮,“大人,我今次前來,是想同大人說個好消息。”
周進将身子擺正了些,擡眼看她,“什麼消息?”
“恭喜大人,金台縣的蚜害已經除去大半,待州裡的巡查來時,田地裡必定是一片欣欣向榮。”
聽到這等消息,周進因燥熱而皺起的眉頭松了些許,他對喬元點頭道:“做的不錯,待巡查走後,本知縣定會論功行賞。”
喬元躬身謝過,随後又道:“敢問大人,巡查來時可定好要去哪幾處村子了?”
周進擡眼,“此話何意?”
喬元将身子躬地更低些,“小人心頭有一事,不知該不該同知縣大人禀報。”
周進道:“你說便是。”
喬元面上很是猶疑,這才道:“待巡查來時,還請大人務必别去萬寶村,那兒的蚜害反複無常,若是去了那處,隻怕會累及大人官聲。”
周進豐厚的嘴唇下沉地厲害,“怎麼回事?”
萬寶村富庶,村裡不僅良田衆多,屋子同路都修的極好,周進一開始便打算先讓州裡來的巡查到這處瞧一瞧看一看。
“這……”喬元支吾道:“送去的黃闆都是最好的,派去治蚜的人也是精挑細選的,小人實在不知。”
周進沒好氣地揮退身側扇風的屬吏,“你,速去叫傅德清來此處見我。”
屬吏放下手中的扇子,領命而去。
喬元見周進面色不虞,同裡正還有喬伯石一起,垂眼候在一旁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