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堂裡已經傳來人聲,各個地方的裡正逐漸彙聚到縣衙内。
見人到的差不多了,周進派人将喬元請了過來。
喬元步入二堂的時候,站在裡面的所有人都齊齊望向她。
她的腳步絲毫沒有停頓,徑直走到最前端站定,這才回身看向站在兩側的裡正們。
站在最下頭的田經義趁着無人注意,偏過頭對着裡正道:“上方兄,恭喜了,聽說你們村這丫頭得了嚴大人青眼了。”
裡正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處,疑惑道:“經義兄這是在說誰?”
見他臉上的表情不似作僞,田經義指了指站在上頭的喬元,“上方兄難道不知,喬姑娘已經被上次來巡查的嚴維運嚴大人收為徒弟了。”
喬元從未同他說過這件事,裡正心頭泛起驚詫與苦澀,他有些不是滋味道:“是嗎?我倒是不知了。”
田經義見他面色有些奇怪,正欲開口問詢,卻聽上頭端坐的周進道:“諸位肅靜,今日我有一件大事要宣布。”
他隻好回身過去,識趣地不在言語。
見裡正們都躬身細聽,周進從主位上下來,走到喬元身側,“在我身邊這位,是嚴維運大人近日收的愛徒,喬元姑娘。喬姑娘近日研制出了一些農用藥物,這些藥物對大家平日頭疼的病蟲害極為有效。今日每個村的裡正,都能按照自己村有的田畝數量,領取對應分量,且不索價。”
平日裡一毛不拔的周進還有這麼大方的時候,下頭一陣騷動,人人臉上皆是不可置信。
“知縣大人不會是說笑罷,這世上怎會有如此好用的東西?”
“我也存疑呢,這麼小一個姑娘家能做出連司農寺都沒有的東西?”
“可她畢竟是嚴大人的愛徒,難不成是嚴大人給了她什麼秘方?”
“大家夥難道忘了,先前的黃闆不就這姑娘做的。”
下頭的私語聲有一半傳入喬元耳朵裡,裡正們對她的評價褒貶不一,但大多數還是存疑的。
喬元并不在意這一星半點的言語,農藥的效果她最清楚不過,隻要一撒入地裡,不消幾日,事實會替她正名。
頂替傅德清成為萬寶村新裡正的丁廣業,見左右都無人敢上前,徑直出列見禮道:“下官丁廣業替村人多謝知縣大人同喬姑娘,隻是……”他話到半處,有些吞吞吐吐。
喬元看向他,“丁裡正不妨有話直說。”
丁廣業道:“這所謂的農藥我們從未見過,這具體該如何使用,還請姑娘賜教。”
這人一出來,喬元便覺得他有些熟悉,如今細想,倒與那日拆穿傅鵬池的丁彥有些相似。
喬元看向早就候在一旁的屬吏,屬吏會意,将提前準備好的使用說明交付到每位裡正手裡。
見裡正們人手一份後,喬元道:“各位手中拿到的便是這農藥的使用說明,現在煩請大家同我一齊通讀其中細則。”
提到同自己專業相關的東西,喬元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滿身氣度不容置疑。
“如今已是五月,青蟲高發,茶麸水的效用……”
茶麸水和苦楝汁液的用法和配比皆不相同,喬元細細同在場的人說了什麼情況兌多少水,幾日用一次,确認裡正們都有了大緻了解,這才放下心來。
農事上用的東西起效會慢些,有些時候若是出了差錯甚至會傷到幼苗,故而喬元同周進商量過,第一批試用樣品不收費。
農人就靠這一畝三分地吃飯,農藥是否有效他們是最直觀能發現的人。
等這批農藥在田地上有明顯效果之後,後續的銷量便根本不用愁了。
在喬元同裡正們講解細則的功夫,後院的屬吏們已經将分壇裝好的兩種藥液搬到前院了。
周進又細細同他們說了一些務必要好好使用的話,這才宣布今日的集會到此結束。
田經義同裡正走在最後頭,他們村的田地不多,用不着上趕着去争那最前頭的人。
他扯了扯裡正的袖口道:“今日這出我倒是瞧不明白了。我竟不知這知縣大人會有如此大方的時候,還有這勞什子農藥,當真如喬姑娘說的這般神奇?”
裡正也有些糊塗了,但元姐兒的本事他是知道的,況且還有河伯授法之事壓在心裡,他本能地便相信她說話。“經義兄,元姐兒既能被嚴大人收為弟子,想必這些東西定是錯不了的。”
田經義點點頭,“上方兄此言倒是有理。”
二人又接着聊了許多,忽聽後頭傳來一道聲音,“裡正。”
方才人多,喬元不好同裡正打招呼,如今人散了些,她走到裡正面前道:“裡正,這兩壇藥液你可能先放我家地裡用用?”
裡正奇道:“元姐兒,這是為何?”
喬元道:“我家田地還沒找到合适的佃戶,如今草木無人打理,想來應會有不少蟲害。裡正用我家的田地當範本給村人看,效果應當不錯。”
原來是為這個事兒。
裡正當即應允,“好,元姐兒你說的向來錯不了,我回去便這樣做。”
見裡正應下,喬元對他躬身一禮,“那便多謝了。”
不過一段時日不見,便覺喬元同他疏離不少,裡正有些百感交集,“元姐兒,還未恭喜你成了嚴大人的徒弟。”
嚴維運嚴大人的威名,便是他這樣一個小村裡正,也是如雷貫耳的。元姐兒能有如今的造化,他心頭也替她高興。
喬元自是瞧出了裡正臉上的複雜情緒,她對他笑道:“多謝裡正,不過無論我成為誰的徒弟,我始終都是石灣村出來的喬元。”
聽她這麼說,裡正面上的郁色散了些,也跟着笑了起來。
是啊,元姐兒始終都是元姐兒,是他們石灣村的驕傲。
他道:“元姐兒,你隻管等着,我定要讓我們村人知道你這農藥有多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