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師早些年也是在江湖上闖蕩過的,三教九流該如何行事,他信手拈來。
花了點銅闆找蔔卦的買了個神算幡,紀師很是滿意地掐了個訣,配上他泛白的兩鬓,倒還真像那麼回事。
喬元跟在後頭,有些不放心地問江稷,“真就這樣讓他去了?”
江稷道:“今日若攔着,他明日自己找法子去更是麻煩。不如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萬一出了什麼事兒也好有個照應。”
這倒也是。
說來當年她發現新蝴蝶亞種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心情。畢竟專業領域的新發現,對誰來說都是抵擋不住的誘惑,喬元點點頭沒再說話。
前頭的紀師才不管二人在後頭耳語什麼,就這樣大搖大擺地往吳玉梅家走去。
到了她家附近,紀師讓他們二人藏在暗巷,自己直接上去敲門。
“神算蔔卦,十文一次。”他連敲了幾下,院門才被打開。
喬滿倉露出他那張疲憊的臉,他上下打量一眼紀師,“去去去,到别處要飯去。”
“哎哎!善人,我可不是要飯的。”紀師擡腳卡着門縫,“我瞧善人眉帶愁色,烏雲蓋頂,近日怕是多災啊!”
喬滿倉才不聽這些,推着紀師就往外走,“行了行了,你去别家罷,我家無事。”
紀師卡進去的腳眼見要被推出來,他忙道:“善人家中可有癡兒?且一病經年未有好轉?”
他這話一出口,喬滿倉推他的步子停了一瞬,“你如何得知?”
不過轉念,喬滿倉又想,自家的事兒可不是什麼秘密,想來這相師應是道聽途說來騙錢的,他又用了幾分力道想将紀師推出門外。
眼看着大門要被關上,紀師不再掙紮,轉而站在原地閉眼動幡,口中念念有詞,随後蓦地睜眼道:“你家癡兒早年伶俐,同水相沖才成今日這般,心智如同三歲再無增長,我說的是也不是?”
自打搬到金台縣,鄰裡隻知他家有一個癡兒,卻不知病因為何。喬滿倉往外推紀師的手驟停,“這……你如何得知?”
紀師‘嘿嘿’一笑,撚着長須道:“善人若是信我,不若讓我去進去瞧瞧。”
喬滿倉回頭瞧了一眼坐在地上玩木錘的喬天寶,别家兒子到了這個年紀,早就已經開始相看姑娘準備娶妻生子了。可他家的,卻依舊如同三歲稚童,有些時候連吃喝拉撒都須人在側看顧。
早些年天寶剛病的時候,他們為了救他,求醫問藥幾乎耗盡家财。可不論找了醫術多高明的郎中,最終隻得他們的一聲歎息,說已經病入膏肓藥石無靈,怕是一輩子都隻能這樣了。後來,吳玉梅聽說不少山林道觀很是靈驗,她便三步一叩地誠心去求,可最終呢,還是這樣。
……事情已經過了這麼多年,喬滿倉輕歎一聲,“你進來罷。”
“得嘞。”紀師聞言,腳步很是輕健地往院内走,邊走還不忘将他那神算幡給系起。
而此刻院外另一側,趁着紀師同喬滿倉說話的功夫,江稷同喬元已經繞到了圍牆邊,小聲商量着該如何翻上圍牆。
上次踩的爛木頭已經被人收走了,喬元找不到什麼能墊腳的東西。
她正四下裡為這事兒犯難,就聽得江稷道:“喬元,來踩這兒。”
喬元回頭,卻見江稷雙腿分開,已經紮好了馬步。
“踩哪兒?”喬元還沒理清楚狀況。
江稷單手拍了拍大腿,“從前習武的時候,我腿上就算一邊挂着一個垂石,也不會撼動分毫,你這點身量,直接踩上來便是。”
喬元站在原地一時間有些進退兩難,可眼見紀師已經入了院内,怕是等會兒就要見到喬天寶了。
她不再猶豫,擡腳就往江稷大腿上踩。
江稷勾起唇角,伸手小心扶着她。柔軟又溫熱的手同粗粝的大掌上下貼合在一處,指骨相交,異常契合。習武慣了怕收不住力,江稷隻敢用上三分力氣,生怕弄疼她了。
喬元借着江稷的力,雙腿都踩到了他的右腿上。墊上這一點高度,剛好能看清院内的情形。
扒着牆頭,喬元松開了江稷的手。江稷收回殘留餘溫的右手,在下頭微微分開雙臂,時刻防着喬元從圍牆跌落。
明明二人之間很是克己守禮,但雙手之間還留着彼此的體溫,腳下踩着的是他堅實的肌肉,喬元的耳根和面頰還是紅了幾分。
在心裡唾棄自己一口,喬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才聚精會神往院内看去。
院内。
跟着喬滿倉甫一進門,紀師就見到滿院子泥巴和殘花。院内亂糟糟的,似是已經很久沒經人打理。
他的視線在院内逡巡片刻,就看到坐在角落泥地上的喬天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