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稷就這樣居高臨下地看着賀令璟,恰逢此時,他座下的黑馬打了個響鼻,顯得愈發嘲弄。
兩個男人的視線虛空相交,一高一低互相對望。
賀令璟面上的笑意沒絲毫改變,“喬姑娘為人良善濟世安民,我自然應當為她盡心盡力。”
江稷單手拍了拍黑馬,眼神卻是緊盯着他,“大可不必,她既拒了你,賀公子還是退遠些的好。”
“退不退去,喬姑娘說便可,我倒不知巡檢司如今連這事兒都要管。”賀令璟分毫不讓。
“呵。”江稷利落翻身下馬,踏着台階走到賀令璟面前。“一個男人,若是連姑娘拒絕的話都聽不懂,那便揣着明白裝糊塗了,賀公子,你說是不是?”
“聽上去巡檢使很了解姑娘?”賀令璟遊刃有餘道。
“不曾,不過見過幾起男子求而不得故意傷害的案子罷了。”江稷挑起眼尾,多了幾分不耐,“行了,我也不同你耍嘴皮子了,喬姑娘同我有約在身,就不用賀公子操心了。”
說罷,他也不管喬元作何反應,直接拉着她的袖子就往外走。
“哎——江稷。”喬元驚呼一聲,卻并未抵抗。
江稷不由分說地一邊扯着她,一邊牽着馬,像是個一拖二的管家。
賀令璟站在原地,看着喬元被江稷牽着一同往巡檢司的方向走去,他方才上揚的唇角回落,眼底的神色一點點冷下來。
直到走出了半條街開外,瞧不見縣衙的牌匾了,喬元這才甩了甩手腕道:“行了,賀公子已經看不見了,你快些松開罷。”
江稷拉着個臭臉,“我同你說了他不是什麼好東西,你怎還同他在一處。”
喬元有些莫名道:“今日我來縣衙商量買撲的事兒,他是賀家商行的人,自然也是在的。”
江稷頓了一頓,卻分毫沒有松開喬元袖子的意思,隻道:“下次若他還在,你差人同我說一聲,我同你一起去縣衙。”
這人今日怪的生奇,他一個巡檢使來縣衙作甚。
喬元隻當他是擔心自己的安危,“左右都在縣衙,是人來人往的場合,想來他也不會對我做些什麼,你放心罷。”
“你!”江稷神色複雜的回頭,看到喬元面上盡是坦然。
他深吸幾口氣,終于還是松開了她的袖口。“你要遇見他,一定要記得同我巡檢司的差役說一聲。”
想起江稷最近有些執拗的性子,喬元最終還是含糊地應了聲,“知道了。”
她随後道:“說起來,這個時辰你怎會出現在這裡?”
“昨日張邃山來信你說申時會來巡檢司,我跑馬趕回來的。”江稷說這話的時候,躍動的日光落在他額前,碎發在風裡飛揚,叫喬元有一瞬炫目。
她有些急促地收回目光,緩和心緒道:“最近可是不太平?”
“不過一些小事罷了,我們巡檢司可不是吃素的。”江稷話裡透着無畏。
“不管事大事小,總歸是要當心些的。”喬元道。
江稷側首打量她,複而又笑起來,應道:“好。”
二人就這樣并肩回了巡檢司,看門的差役見他們同行,如今也很是見怪不怪。
入了巡檢司的大門,倒是有個眼力見兒的差役見到喬元,先同江稷問安,随後上前道:“喬姑娘,上回在千金藥鋪鬧事的那一家人已經被處理了。他們每人被打了十杖,又罰沒了三塊銀錠賠給那郎中,這事兒便算是了了。我已經警告過他們不準再到姑娘面前生事,還請姑娘不必再憂心。”
“什麼時候的事?”江稷從未聽過。
“大人這幾日不在巡檢司怕是不知道。”差役聞言,把事情簡單地複述了一遍。
聽完差役所說,江稷輕點頭,示意他先下去。
“這天底下,不是誰都有資格為人父母的。”江稷的情緒很淡,似乎隻是在為李絨感歎。
但喬元卻忽然想起那一日,他在月下吐出的隻言片語。
隻可惜她還沒來得及出聲安慰他,江稷卻很是自在地開口道:“你倒是心善,為了救她就收她為徒,你可知你嚴老弟子的名号有多尊貴?”
也罷。
喬元收回未出口的言語,順着他的話道:“救一個是救,救兩個也是救。名号這些都是虛的,若能救下她們,便是讓我收七八百個徒弟,我也是願意的。”
“況且。”喬元難得透了點狡黠,“名号這種東西,用的人多了,自然就不值錢了。不必怕它壞事。”
“你倒是會盤算。”江稷領着她往前走,“我聽聞南邊發了洪,賣兒賣女的,你難道都救得過來?”
“如今不到六月,如何會有洪災?”喬元下意識覺得奇怪。
“今年江淮一帶雨勢極大,好幾處都不太安穩。”江稷道。
喬元斂眉思索,能在現在這個時候發洪,隻能是準靜止鋒。可是按理說,如今濕暖水氣才剛入内陸,這洪災來得似乎太早了些。郢州地處偏北,現在倒是沒什麼影響,也不知再入夏會如何。
江稷見她垂下眉眼,出聲道:“放心罷,這事兒已經上達天聽,想來不會出什麼大事。”
喬元點點頭,既然遭了洪,洪災後的病害和蟲害自是少不了的。嚴維運同司農寺,怕是要忙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