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他能不能收到她寄去的信。
喬元這廂剛起的擔憂,卻在下一瞬被江稷破功。
隻見他先喬元一步入内,一腳踢在院裡那張朝内的搖椅上,很是放肆道:“老頭,快些起來。”
喬元順着他的聲音往前望去。
卻是個熟人。
紀師正躺在搖椅上扇風,一旁有香茶一壺燒雞一隻,很是快意。被江稷這麼一踹,搖椅登時卡着不動了。
他惱怒起身,抄起扇子就往江稷身上丢,“臭小子,你長本事了,仔細我今日就給你下點軟筋散讓你喝一壺的。”
江稷連躲都不用躲,單手夾着扇子給自己扇起風來,痞笑道:“你如今想要打我,怕是不能。”
紀師被氣地吹胡子瞪眼,他眼睛一瞟,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喬元,又施施然坐下道:“無妨。這扇子就當給你小子扇風了。不過,聽說今日有人要求我看診,老頭子我今日心緒不佳,想來是不行了。”
這回輪到江稷憋了一口氣,他道:“你要的東西我都給你尋來了,你怎的還臨場變卦?”
紀師緩言道:“我這人向來脾氣不太好,就算變卦你又如何?”
站在一旁的喬元細聽二人所言,這才反應過來,“莫非先生便是江稷口中的杏林高手?”
紀師扯下一隻雞腿在嘴裡咀嚼,很是快意,“這世上的病症我懂個七七八八,照你這麼說,勉強算是罷。”
喬元恭敬上前一步躬身道:“還請先生施以援手。”
紀師摸着下巴上的胡子,上下打量喬元。
末了,他拿啃了一半的雞腿指着江稷道:“瞧瞧,這麼大年紀還沒個小姑娘會說話。”
江稷雙手抱胸站在一旁,對他的話很是嗤之以鼻。
紀師見他這樣就來氣,懶得搭理他,轉而看了喬元片刻,忽道:“你瞧着倒是眼熟。”
那日見得匆忙,估摸紀師已經忘了。喬元應了一聲道:“同先生在陳叔處有過一面之緣。”
紀師把放在嘴邊的雞腿往外拿了幾寸,即刻出聲道:“你是喬元?!”
喬元有些驚詫于他能說出自己的名字,她道:“先生耳聰目明。”
紀師起了興趣,繞着圈地打量喬元,“你的名字如今可是有名的很,隻要不是日日束于家中的蠢蛋,還有誰不知道。”
“我還當是誰,這小子帶我來時也不說清楚,隻說幫朋友一個忙。來來來,丫頭,同我說說,你要看什麼病症?”
喬元被紀師拉着坐在院内的石凳上,他很是熱情地給她号起脈來,抓了雞腿的油漬擦了她一手。
就這樣糊裡糊塗地被拉着号起脈來,紀師又特意叮囑她莫要說話,喬元隻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江稷。
江稷見狀,坐在她一旁的石凳上同她道:“莫怕,便是宮裡頭的人,得他号一次脈也不容易。我許了他不少好處,就得讓他多看看,省的虧了。”
難得見到江稷有這般少年意氣的時候,喬元輕勾唇角,安靜地坐着等待紀師的号脈結果。
“脈象平和有力,既不浮躁也不沉弱。寸、關、尺三部的脈搏清晰均勻,氣血兩旺,五髒六腑安和。”
紀師拈拈須子,放下在喬元腕間的手,感慨道:“是副好身體!”
鮮少聽說這樣形容人康健的,喬元‘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少女的笑靥勝過夏花絢爛,笑聲清脆如搖曳銀鈴。江稷單手支着下巴看着她,嘴角也揚起幾絲弧度來。
半晌過後,喬元收了笑意,她道:“多謝先生。隻是此番請先生幫忙,并非有疑難雜症亟待解決,而是想勞煩你解開家母心結。”
這倒不算難事,紀師點點頭,“需要我如何做,你說便是。”
聽方才江稷所言,喬元就知他為了找來紀師費了不少功夫。若再将事情瞞他,未免有些不地道。喬元索性不避着他,将喬天寶和唐氏兒的事兒一并說了。
待喬元說完,江稷這才明白她為何一定要找人假扮杏林來勸服周素。
倒是一旁的紀師,他從未聽說過這麼新奇的理論。喬元将所謂‘唐氏兒’的病症條理說得又清晰又通透,叫他如何能不感興趣。他忙道:“丫頭,照你這麼說,隻要符合你說的病症條件的人,全是‘唐氏兒’?”
喬元點頭稱是,現代醫學對‘唐氏兒’的界定标準相當嚴格,沒有誤判的可能。
紀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幫你可以,但我必須得實地去看一面你說的這個喬天寶。”
這麼些年,他什麼奇怪的病症沒見過,卻還是頭一遭聽聞天生癡兒也有蹤迹可尋。這般奇事,他可一定得去瞧瞧。
紀師一說出這話,江稷就知道這老頭又在憋什麼屁。他道:“你一把年紀就少學年輕人上蹿下跳的,回頭閃了腰還得讓我擡你回去。”
紀師斜眼啐江稷一口,“我半隻腳已經踏進棺材,眼見沒多少日子可活了,你管我往東還是往西。”
說罷,他拉着喬元就往外走,順道還捎上他那半隻肥的流油的雞,“丫頭,别管後頭那傻蠻子,你且帶我去瞧瞧那家人。”
被叫成‘傻蠻子’的江稷站在原地,很是無奈地搖了搖頭,隻得在後頭跟着他們往永甯巷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