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看書熬到了淩晨,喬元再度醒過來的時,就聽得外頭一陣窸窸窣窣的說話聲。
聲音很輕,間或夾雜着幾聲笑。
在這一群說話聲中,有幾道聲音頗為熟悉,喬元側耳細聽了會兒,起身收拾妥當推開了房門。
“你們——”她剛看清院外的場景,頭戴絨花的小姑娘就像蝴蝶一樣紮進了她的懷裡,“嗚嗚嗚嗚師傅,你可好些了?”
李絨的這一聲師傅,直接将院外姑娘們的注意力集中了過來。
“先生!”
“喬先生醒了。”
屋外登時熱鬧起來,女學的姑娘們全都圍聚到喬元身側,一個個的眼眸裡全透露着擔憂。
“你們這是?”好容易把李絨扒拉下來,喬元開口問道。
李琴娘站在最前頭,面上帶着七分笑三分惱,瞟了一眼坐在遠處涼亭裡的江稷,“你家着火那日我們就想來看你,誰知道被巡檢司的人攔在門外硬是不讓進,直到今日你醒了,我們千求萬求,巡檢使才肯放了我們進來。”
“喬先生,得知你家着火那日,可把我們吓壞了。”
“對呀!好在先生福大命大,逃過一劫。”
“先生,這是我專門為你做的糕點,用桃木蒸的,希望先生能辟邪驅惡,歲歲無憂。”
姑娘們面上洋溢着淳樸的笑臉,一個個叽叽喳喳的在喬元耳邊說着話,又真摯又赤忱。
她們或帶着自制的糕點,或帶着一點火災後有能用得上的東西。
這些東西算不上好,卻都是她們一點一點攢起來的心意。
“李絨,你還不把東西拿出來嗎?”李琴娘點了一下抱着喬元不撒手的毛茸腦袋。
李絨這才有些意猶未盡地松開抱着喬元腰的手,從懷裡掏出一個小錦囊。她往後退了一步,面向喬元雙手奉上錦囊,“師傅,這是我們一起去城隍廟幫你求的,能保佑你平平安安。”
喬元接過錦囊,打開後,裡頭赫然是個小巧精緻的平安結。
平安結是用紅繩編的,中間墜了一個玉質的環扣,下頭的流蘇根根分明,一看便知價格不菲。
姑娘們圍城一圈,笑盈盈的看着喬元。
“……多謝。”喬元心頭湧上一股暖流,從胸口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江稷坐在綠蔭環繞的亭子裡,眸色幽深,靜靜地看着這一幕。
“我們這些人,在這世上能苟延活着已經很不容易,你力排衆議開設女學,讓我們能有一分體面,還能有一手技藝傍身。多謝你,喬先生。”
李琴娘的話簡簡單單,卻道出了在場姑娘們的心聲。
喬元被衆人圍在中間接受她們的善意,第一次有些不知該如何回應。
開設女學于她而言不過心血來潮,她甚至未有過更長遠的規劃。但對面前的姑娘們來說,卻是她們一生當中僅此一次的救贖。
“呦,怎的都站在這兒。”恰逢此時,周素提着一個竹籃過來,見喬元起了,她招呼道:“元姐兒,你快帶姑娘們過來嘗嘗我剛做的包子,剛出爐的呢!就當嘗個鮮。”
喬元偏過頭緩和了一下情緒,話裡透着幾絲鼻音,“我娘做的包子皮薄餡大,吃過絕對忘不了,大家都一起去嘗嘗罷。”
姑娘們很是默契地沒去看她有些泛紅的眼眶,跟着周素往廚房的方向走。
李琴娘同李絨走在末尾,李絨抱着喬元的胳膊,半扶着她走。“師傅,你身子剛好,要小心些。”
喬元垂頭看她,“你呢?上次受了那麼重的傷,現下如何了?”
李絨拍拍自己的胸脯,“我皮糙肉厚,在床上躺了這麼些日子早就好了。要不是我娘硬要我再歇幾日,我早就來問訊處上學了。”
喬元聞言放心下來,猶豫了一會兒,又問道:“那你家人呢?”
聽巡檢司裡的差役說是一回事,聽李絨親口說出自己的感受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提到這事,李絨面上露出了不符合她這個年紀的情緒,“我家……就那樣。對了師傅,你還不知道罷。”
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高興些,“上次藥鋪的事兒,傳到了同我家結親那戶人家的耳朵裡。他們一聽我爹惹上了巡檢司,忙不疊的就來退了親,托他們的福,我總算不用嫁人了。”
小姑娘嘴上說的不滿不在乎,但耷拉的眉眼還是出賣了她。這世上對姑娘的要求太多,不論李絨對錯與否,既被對方退了親,就免不得要受人指指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