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喬元說完話後,江稷回到自己的院落裡。
屋内漆黑一片,他也不點燈,就這樣摸黑枯坐在桌案前。
心口的護心鏡已經被捂地溫熱,他小心從胸口掏出,骨節分明的大手就這樣在夜色裡一點點細細揣摩着上頭的紋路。
直到護心鏡上沾染的體溫散盡,重歸冰冷,他才後知後覺地将頭仰起,将護心鏡貼到了額上。腦後的馬尾松垮散落着,有力的雙臂随意垂在身側,江稷就這樣仰面躺在椅子上,阖眸靜思。
今日天際無月,隻餘繁星閃耀夜空。
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星軌劃過半個天穹,昏暗室内的男人才才終于直起身子。
桌案上的蠟燭被點燃,映照出江稷有些疲憊的側臉。
此刻他的腦中思緒繁雜,幾度想提筆在紙上寫下什麼,又多次放下了手中狼毫。
斷斷續續地花了大半個時辰,他才寫下了一封完整的書信。将書信塞入信封,再在封口塗上特制的封蠟,江稷重重舒了一口氣。
如今轉運司的馬腳還未抓到,趙無憂又不請自來。
小小的金台縣,可稱得上是卧虎藏龍。
有些消息,他必須得親自同那人确認過才安心。
——
翌日一早,喬元還在屋内用早飯,就見打外頭就進來一個熟面孔。
“喬姑娘!我可總算見着你了!”等了這麼些天才見到喬元,吳才差點沒掉出淚來。
“吳典使,你這是?”喬元有些不解問道。
江稷就跟在他身後,吳才也不敢當着他的面說壞話,隻道:“早前聽聞姑娘家中失火,今日終于得見姑娘無恙,我這是感動的,感動的。”
江稷嘴角扯出譏諷的笑,越過吳才徑直坐在喬元一側,慢條斯理地吃起早飯來。
這段時日同江稷住在一處,周素對金台縣裡頭大大小小的官員也沒了鄉下剛來時的懼怕。她很是貼心地遞了碗筷給吳才,“吳典使這麼早就來了,怕是還沒吃飯罷。這點子粗茶淡飯,還請典使莫要嫌棄。”
面前的早飯花樣百出,香甜可口的八寶糯粥配上油煎酥餅,還有一人一碟的醬菜和花式糕餅。
各種食物混雜的濃厚的香氣讓吳才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他接了碗筷剛想坐下,就聽得地上傳來‘啪嗒’一聲,是筷子掉落的聲響。
他往發聲處看去,江稷單手捏着一根筷子,正很是玩味在桌面上輕點。
此情此景,吳才哪裡還敢坐下,他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放麻利道:“華行首不日就要回京,知縣大人托我來問姑娘,明日可能來一趟縣衙,将買撲的事兒定下?”
喬元正想同他提及此事,見他先說了,跟着颔首道:“吳典使放心,明日我一定準時到縣衙。”
有江稷在場,吳才哪裡肯再多留,聽到喬元應下,他抛下一句‘我這就回去禀報知縣’,人便匆匆走了。
見吳才消失在院内,喬元回頭看向江稷,疑惑道:“你今日不去巡檢司嗎?”
往日這個時候,哪裡還能在私宅看到他的影子。
“巡檢司有楚津在打理。這幾日情況特殊,我必須得守在你身側。”
江稷說這話的時候并沒避人,坐在對面的周素聽了全程,喝進嘴裡的粥直接噴了出來。
“阿娘,你慢些。”喬元忙遞上帕子。
周素接過帕子,沖她揮揮手,示意自己無妨。用帕子掩着唇角,她目光卻是一直在二人之間逡巡。
天老爺啊,這這這,江大人青天白日的說這種話,莫不是對元姐兒……
她的心裡頭簡直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若元姐兒同江大人互有好感自然是好;若是沒有,她怕是得考慮讓孩子她爹将家裡那些存銀兌成銀票,去别的州縣讨生活了。如今家裡衣食不缺,她可不能讓元姐兒就這樣迫于巡檢使的威勢嫁了。
喬元哪裡知道,因為江稷這麼一句話,周素心頭被激起驚濤駭浪,都已經想到十萬八千裡以外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