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興賢擡手示意她先坐下,自己卻仍舊沒有開口。
倒是他身後的掌櫃們,面露不忿道:“行首,就算趙管事言辭可疑,但喬姑娘在買撲前日去賀公子處是事實,賀公子今日擡價也是事實。這一樁樁一件件,如何是她說沒有就沒有的?”
有人起了頭,永豐商會的掌櫃們個個群情激奮,字字句句都是要讓喬元給個說法。
喬元打眼掃過衆人,眼裡透着洞悉,“聽這諸位這話頭,縱然有巡檢使擔保,你們還是不信我了?”
有掌櫃出言道:“喬姑娘,方才你也說了,做生意的人最講究的便是誠實守信。今日出了這樣的亂子,我們沒當場走人,已經是在看在我們行首同嚴老交情的面子上了。你若沒法給我們一個滿意的解釋,我們永豐商會絕不會認下這樁買賣。”
這話說的難聽,卻得來在場衆人的一緻叫好。
“諸位想怎麼辦?”喬元負手而立,側了眼眸問道。
幾個掌櫃們聞言互相對視幾眼,又看了看從方才開始就一言不發的華興賢。
見華行首似是有意将這件事兒全權交托給他們來處理,幾人在後頭眉來眼去半晌,心頭的念想也愈發膽大起來。“姑娘若是誠心同我們商會做生意,我們隻有兩點要求。一則,是将那擡高的二百五十萬銀錠作廢,我們隻承認文書上的一百萬銀錠。二則,是将你手中的農藥配方,全權交由我們處理。”
獅子大開口也不過如此了。
“諸位這是趁火打劫?”喬元皺起眉頭,眼神瞬間變得冰冷,連帶着她周身的空氣都仿佛被凍結了一般。
“喬姑娘,話别說的這麼難聽,”後頭有個矮個掌櫃出言道:“姑娘年紀小怕是不知道,做生意這事兒本就講究的你情我願。姑娘若是覺得這要求不合理,你再提就是了。不過……”他黃豆般的眼睛左右瞟了幾下,捂嘴笑道:“我們同不同意,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零星的笑聲從幾個掌櫃的嘴裡溢出,他們昂揚頭顱,擺明吃定了喬元不會如何。
“找死。”後頭江稷的臉色冷的可怕。今日這場面上,喬元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欺辱,他的心火灼燒五髒六腑,已然手癢難耐,忍不住想找幾個人出出氣。
“莫慌,交由我來處理便是。”
江稷剛準備掏出袖箭,就被喬元一手攔住。少女的手蓋在他拿着袖箭的左手上,溫熱的觸感一點點撫平他心頭的怒意。喬元回過頭,沖他眨眨眼,露出一個清澈的笑容。
方才還怒不可遏的青年,不消片刻就被安撫了下來。
看着喬元同江稷二人在堂上的互動,另一側的賀令璟沒來由的有些煩躁。他輕擰眉眼,将扇背在掌心敲打兩下,挺直脊背起身走至喬元身前。
他沖喬元颔首示意後,轉而面向華興賢躬身一禮,輕笑道:“華行首,被人越俎代庖這般久,還不出來說句公道話嗎?您老若是再不出聲,這買賣,可就由我賀家商行接手了。”
賀令璟挑釁似的話語在堂上響起,倒叫永豐商會的幾位掌櫃一愣。他們下意識瑟縮了一下,卻見坐在上頭的華興賢巋然不動,絲毫不管他們的作為。
立時三刻,又有人出言不屑道:“賀公子,縱然你聲名在外,但以你們商行這樣實力,怕還不是我們永豐商會的對手。”
“賀公子,聽你這意思,是又來幫着喬姑娘來給我們商會施壓了?你可歇了這份心罷,我們可沒那麼容易再上一次當了。”
“怪不得是嚴老弟子呢,喬姑娘這人緣倒的确不錯。”
嘲諷的、陰陽怪氣的、各色話語交至在一起,對着喬元同賀令璟極盡貶低。
“諸位既然這麼自信,不知有沒有考慮過還有一種可能?”喬元掏掏耳朵,拉了一旁的椅子坐下,她面上明明瞧着在笑着,笑意卻不達眼底。
“姑娘難不成還願意再降一成價格?”本該是嚴肅的買撲,在他們口中,倒像是街口市場在讨價還價。
喬元單腳支起,輕飄飄的從懷裡拿了一張東西出來。“諸位當真是貴人多忘事,你們剛來的第一天,知縣大人便說了,這買撲最後的決定權,可不在你們身上,而在……我。”
少女的聲音不大,卻足夠周遭的幾人聽的清清楚楚。她手中的帶着折痕的紙張上,印着一個個鮮紅的印章,若是細看,便能發現是各個商行的印章。
是參與買撲的契書!
若他們沒記錯的話,契書上明明白白寫着一行字,買撲的最終決定權,八成由價格,剩下兩成則全權由喬元來定。
很是滿意的看到幾個掌櫃僵住的臉,喬元晃着紙張沖着他們笑,“若是我不同意,你們的價格就算擡的再高,也沒法同我,同金台縣簽下契書。”
該死!怎的忘了這一回事!
永豐商會的掌櫃們,這才有些慌了神。他們參與過的買撲,從來沒有過這樣新奇的規則。原本他們還記着這一回事,但被趙春來一打岔,又被賀令璟一激,便完全忘了這一回事。
喬元坐在椅子上,很是閑适的晃動着紙張。紙張随着她的手在空中浮動,發出‘簌簌’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