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小妹仰頭看了看面前高挑秀麗的高門貴女,吸了吸鼻子,“我做不了家裡的主,況且這裡的鋪面租金,我們不一定付得起……”
冷元初恢複嚴肅但和煦的面容與她說:“我先與你講,我這鋪子可以不收租金,但是要抽利兩成,幫你們在散客之外找銷路,畢竟抽利的話,我就要負責你們的盈利了。你可以先想想,待到你兄長父母來,你們再商議。另外,”
她轉身面向王掌事道:
“多虧了王掌事留住大老闆了。”
章小妹忽覺一股暖意盈上心間,頭一次與這麼富貴的女子交談,卻不擺架子,講話聲音都這般動聽。比起之前處處碰壁,在這裡,她感受到久違的尊重。
冷元初和章小妹寒暄幾句,便跟着王掌事去到她每月固定查賬的高台。她把名冊交還與王掌事,緩緩坐穩後問道:
“王掌事,我在想,不能僅僅商戶之間互幫互助,我們能不能專門支出一筆錢用來街面的布置?在巷口兩端立個牌子,把各家名字都寫上去,再看看能否在梅雨期之後辦個遊園會,熱鬧熱鬧?”
“這……邱東家,郡王妃娘娘,這樣的話,支出不會少,占了街面要先去縣衙門報,還要交一筆錢,您也懂,還得給官爺兜裡一筆錢。另外這街面的布置,肯定還是要花錢……”
“花錢歸花錢,有人來才好賺錢。我細細看了一下,商鋪售賣的樣式還算齊全,隻是少了那麼一絲活氣。有些門頭難以看出售賣什麼,長此下去不是法子。雖然大部分鋪面都是收租金,但若是因經營不善走了,影響街巷名氣。
你去問一問各家老闆,樂不樂意以抽成替代租金,我們幫他們吆喝,看看能不能多收些利?”
“這……好,交給小的。”王掌事嘴上答應,心裡對此不甚理解。想到面前這位不差錢,經營就算碰了壁也有她老父親兜着,就按她說的做吧。
冷元初接着問他:“八月初三是不是有個石城門大集?”
“正是。”
“你去看看,能不能以大闆巷名義劃定一塊,要我們這邊鋪子去那邊擺個攤賣賣,另外到了那天,你找些夥計去記大集上那些經營好的散攤的聯系地址,不妨和他們溝通溝通,看看有沒有興趣來我們大闆巷常駐買賣。”
“是,不過我們空鋪子不多……”
冷元初蹙了眉頭,提高些語氣,“王掌事,還想要空鋪子嗎?所有經營好的、老闆活絡的都保持聯系,到時想辦法安排他們!”
“小的謹記!”
過了兩日,王掌事再度回了話,是以冷元初與酒坊章老闆見了面,隻不過這次她不得不隔着簾子戴好遮面。
“邱東家安好,我已聽女兒講過,願意讓利兩成。”
“好,太好了!你們肯選擇大闆巷,是我們的幸事!”冷元初隔着簾子看那年逾四旬的章老闆,誠摯而言:“願大闆巷與甯醪酒坊,合作愉快!”
……
梅雨季過,氣溫驟升,江甯府到處如蒸籠一般,冷元初近來喜歡趴在書案前,繪制不同的商鋪門頭應如何擺放,畫成的要佩蘭悄悄送給王掌事。
天太熱,端來的冰盆一會功夫便化了去。冷元初熱得燥,把男丁侍從都遣走,在屋裡隻穿一柳尖黃主腰,再挑一素白櫻桃纏枝暗紋的綢褲,半跪在官帽椅,專心緻志畫畫。
玉蘭和香蘭再端進來一冰盆放在冷元初的身邊,冷元初聽到動靜擡起頭,透過敞開的明瓦窗看向園子裡的景色。
“你看那石,那海棠樹,都熱扭曲了。”冷元初咬着筆頭自語。
“小姐别太累了,看看,眼睛都花了。”玉蘭邊為小姐邊扇着扇子邊打趣,香蘭推了推她,替冷元初擦去額頭的汗珠。
“等我把這幅畫完。”冷元初低頭看着所畫“高糕齋”的門頭,再添幾筆,讓擺放糕點的櫃台更清晰。
這家老闆不是江甯府本地人,但在此地制作售賣江甯本地糕點,那小周老闆去歲末豪情滿滿要幹一番事業,卻和那酒坊兄妹一樣碰了壁,雖說收本可以,但盈利太少,聽說大闆巷東家可協助經營,率先找王掌事敲定了此事。
冷元初想要幫這些信得着她的商鋪從根源改變,看看能不能招徕大小顧客。
溫行川處理公事回來前,先入宮晉見,皇帝龍顔喜悅之時說了句“想要見一見孫媳婦”,因此回到家後他先走來中堂尋冷元初。
臨行時,溫行川是帶着一肚子火走的,他想不明白,冷元初是個機靈的女子,怎就看不懂他的情意?她定是帶着冷公的囑咐嫁來,怎麼會,對他這般疏離?
外出處理各地汛情,他強迫自己完全沉浸在事務中,不讓自己再因冷元初焦躁難安,可當他遠遠看到冷元初圓圓的腦袋,正在敞開的雕花牖窗前若隐若現,還是忍不住背着手悄悄走到窗前,看她在做什麼。
原來是在伏案作畫,可她怎麼穿這麼少?連披肩都不穿?溫行川有些火氣,視線卻控制不住從那蔥白手尖沿着她瘦弱白嫩的藕臂看到鎖骨,再自那松垮的嫩黃色的主腰,輕松落在那方領之下瑩白的綿兔……
不自覺滾了下喉結,他握拳輕咳一聲。冷元初擡起頭來,看到是一臉漠色的溫行川,瞬間瞪大眼睛站直,忽想起隻穿了主腰,丢下筆用雙手交叉抱住自己的肩頭。
眼看着溫行川轉身往門處走,慌忙從椅背拿起輕薄的雲紗披肩穿好,把畫卷起丢到地上的畫筐中,迎着他進來的方向走了幾步。
二人面對面站着,冷元初擡起頭注視着她的丈夫,他已經有半個月沒有回來,連日奔波,似是瘦了些,下颚的棱角更加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