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抗不得,就這樣,我先伺候兒子,後伺候了老子。做了此前隻是道聽途說,但是沒有做過的勾當。”
“不過我是清醒的,當夜我向王縣令套話,确認了存在背着戶部的名冊,我哄着縣令拿出來讓我看看,不料那王保全雖喝醉了,頭腦可清醒,隻說在議事書房裡,再問不出詳細。”
“次日,那王佑回來,我與他哭訴其父的暴行,他怒氣沖天破門而出找王縣令要說法,可回來的時候,臉上挂着怪笑說,老爺子被伺候好了,才同意我進家門,要我自己掂量着。我帶着贖身任務,自然無法拒絕。我隻好哄着他們,日日忍受欺辱,套着名冊具體藏在何處。”
“終有一天,縣令喝醉了,熟門熟路地取了一處牆磚,拿出那個名冊給我看,嘴裡說着這是能掀翻朝廷的東西,我有福摸摸。可惜在勾欄裡,沒學幾個字,我隻看清是一本名冊,記下存放的位置,次日喚了傳話的暗衛,給冷尚書遞了消息,自想辦法離開王家。”
“事發之夜,我心有憂慮,摸了房裡一匕首防身,與王縣令說自請離開,不攪他家宅不甯。可沒想到,王縣令出手重傷了我,說他知我要贖身,要我别想了。”
“他說,親王大力推妓女入籍,粉霜居在親王屬地,我的名字甚至是最早一批登記的。我跪地哀求王縣令幫幫我,隻聽那王縣令邊辱我邊說,那天允我看了名冊後他深深後怕了,入不入籍,我都算是知他秘密,甚至是知道親王的秘密,我沒有命走出這裡,他要辱殺我!”
“王妃娘娘!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生,可王縣令的話斷了我的生路,我就像溺水之人明明抓住了岸邊稻草,可有一把鐮刀在割那草般無力!我已經努力了十餘年,自由隻在眼前,我不能死,死的隻能是他們!”
“我忍着候着,趁王縣令登頂時放了他血,他喝醉的兒子随後闖進,趴在我身上苟且,直到他吭着聲閉着眼抖着,我再度劃開了他的脖子,看着那血濺出來。他們嗆血壓在我身上斷了氣。我取下王縣令此前藏冊的磚,卻一無所獲。不敢逗留太久,隻好推了燭台點燃了書房,趁着大家喊走水時候跑出去。”
冷元初面色發白,光是聽着都已經無法喘氣,強裝鎮定問道:
“你跑出來後可有找我兄長?”
“我想過到到尚書府邸避着,但次日縣令沒法升堂,亡訊會傳甚快。我不敢拖累尚書,當夜回到粉霜居,找到暗衛傳話。暗衛複命不久遞話與我,道尚書替我補齊了贖身銀,但希望我到大理寺自首,他說為我周旋。所以我在這裡坐等審判。”
崔喜兒凝視着冷元初,沒有說出全部的實情。
當日逃出來後,她直接去的尚書府邸。冷元朝聽到真相亦是一驚,但多年來生殺掠奪宦海沉浮換來的沉着,讓他很快做出決斷。
大燕朝受理案件主刑部,處理殺人案複核才輪到大理寺。但現在刑部早已公然倒戈溫琅。崔喜兒若去刑部自首,溫琅定會栽贓與崔喜兒打過交道的冷元朝,更何況此事确是他所為。
“你去大理寺自首,我會為你安排生路。殺官縱火定是極刑,判決下來我派人為你送閉氣藥,你在獄中假死拖去亂葬崗。屆時藥效過了,你又是自由身,便自行離去吧。入籍之事,本官劃掉個名字輕而易舉,你不必擔心。”
所以崔喜兒才會擊鼓自首,強烈的求生意志讓她抗下水牢重刑。不過這些,她絕不會告知冷元初。
“現在王妃娘娘清楚了,我殺人是真,縱火是真,認罪是真,我之罪孽,絕不逃避,亦不後悔。”
“可是娘娘,這世間,一定要有妓女存在嗎?”
崔喜兒本是席地而坐,忽換了姿勢直身跪向冷元初,而後解開了腰繩。突然的動作讓冷元初猝不及防。看到那裡,驚恐捂住自己的嘴——
因為遭受暴行,加上入了牢無法敷藥、環境潮濕,那處已在化膿淌水,而這腐爛傷口的主人,忽然顫抖大笑起來。
“王妃娘娘,有些事情,您想象不到,我們這見不得光的人,身體更見不得光。勾欄裡姑娘行了事,哪個不是落得一身傷?可是娘娘,現在主動賣女換錢的人家,幾乎不見。可就拿我們館子來說,女孩源源不斷,您知道嗎,她們都是被拐,賣進來的啊!”
“王妃娘娘不恥勾欄女子,可是那些孩子,本來有着圓滿的一生,隻因一朝被惡人擄走,再見不到爹娘,又入了賤冊,逼良為娼!”
崔喜兒說着,掩面泣淚,跪了下來。
“賤婢得王妃娘娘惦念,已是求之不得。不過賤婢在此跪求娘娘,給那些孩子們一條生路吧!這賣人的勾當,本是朝廷重刑之責,可現在,人牙子毫無顧忌,甚至公然在秦淮館子裡叫賣,我實在是,實在是看不得還有少女重蹈我覆轍……”
冷元初看着崔喜兒顫顫巍巍跪在眼前,擡手欲扶,可崔喜兒堅持跪拜在冰冷的水牢地上。
“此事我已知曉,同為女子,我亦不忍,回去自會和郡王親王請求嚴查。”
“賤婢謝王妃娘娘!”
踏出牢門的一瞬間,陽光刺眼。獄掾端來一碗酒,冷元初伸手接過,一飲而盡。
平日甚少飲酒,這一大碗烈酒入喉,迅速在胃裡灼燒,冷元初沒管,隻覺得短暫的刺激讓腦袋暫時放空。
與她一同回到親王府的,還有崔喜兒的口供筆錄密件,落在溫琅和溫行川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