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淩予張着嘴與靖鶴對視呆滞了好半響才回,“你…你好。”
話說得有些磕絆,目光從他臉上移開的也不自然,有點慌亂。
她也挺懊惱,有什麼好慌的,幹嘛弄得跟做賊心虛一樣。
江淩予從桌洞裡抽了本書出來,一邊翻頁一邊拿筆在上面勾勾畫畫,專注且認真,挺像個乖學生的。
江淩予自認自己演技不錯。
但。
這人挺沒紳士風度的。
靖鶴好像很喜歡看人出糗似的,側額盯着她,知道她這是假模假式于是唇角弧度又加深了些。
真刺眼。
他這副專心緻志的看客模樣讓江淩予很不自在,江淩予“砰”地砸了下筆,想要瞪回去卻發現這人特賊,先她一秒收了視線。
然後用一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欠揍語氣低低飄過來一句,“我可沒偷窺你。”
“……”
神經病吧!
江淩予被氣到語塞了,她還沒說什麼呢這人在自證什麼?還有,上上上個月的事又拿出來嚼?
江淩予挺慶幸自己小時候沒遇到過靖鶴這種同學,不然她幼兒園被班裡男生拿水槍挑釁後惱怒報複不成,一着急摔了個大屁股蹲的“光輝事迹”肯定會被他拖出來反複鞭屍。
“懶得搭理你。”她撇過頭去。
“生氣了?”靖鶴扯笑,表情無辜。
江淩予聞聲立刻側頭,在看到這人一副嬉皮笑臉的痞子樣時火更大了,壓着氣警告他,“閉嘴。”
“說話也不準?”靖鶴想了想,又問,“那我呼吸行嗎,還是說你也不同意?”
太他媽賤了。
江淩予沒見過這麼沒事找事的。
這人無聊拿她找樂子呢?實在閑得沒事幹不能看會書嗎,大白天的,拿活人消遣?
江淩予氣得眼都開始冒火星子了,着急回怼的時候語氣很急,“對!不準,不同意,你……”
“不同意?”
講台邊站着的葉漫看過來,連帶着台下數十雙清醒的,眯着的,困着的視線,全都往她這邊來。
卡在喉嚨裡,剩下的“憋着”二字沒來得及說出口,真就憋回嗓子眼了。
葉漫順了下耳邊的長發,抱着臂閑散地倚在講台邊緣,上下打量她的時候眼睫微動,“這意思是你對班長職位有意向,想競選?”
葉漫的神色說不上不滿,眉宇間倒有點贊賞的意味。
但江淩予沒敢擡頭,不用想也知道她這麼冒冒失失地“搶戲”,班主任的表情指定好不到哪去。
“沒有,”江淩予低垂着腦袋皺眉咬了咬唇,從座椅上起身,低聲回,“老師我沒這個意思。”
原先她是被一個人消遣,這會卻莫名引來衆人看戲,是,她是喜歡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因為那讓她覺得自己很有人格魅力,但這種看熱鬧般玩味的注視隻讓江淩予感覺惱火和窘迫。
而此時此刻,在她困窘無助的情況下,以一己之力讓她被衆人看戲的罪魁禍首,正悠哉悠哉地看書呢。
…這人演技比她好得多,屬于登峰造極的水平。
江淩予咬牙踹了他凳子腿一腳。
她踹的挺用力,凳子偏離了大概有一厘米的距離,但這人偏偏連個反饋都不給她,鎮定自若地将書翻了個頁。
江淩予氣不過,又踹了一腳。
這回靖鶴沒再裝傻,終于給了點反應。
但。
他給的反應是,微笑,但不是一般的笑,是那種圍觀者幸災樂禍的偷笑。
“……”
江淩予胸腔裡燒的火更旺了,就打算再補上三腳,葉漫開口打斷了她接下來的動作。
“既然沒人有意見,那我接着說。”
葉漫叫了靖鶴一聲,又耐人尋味地往他隔壁撂了一眼,“你以後就是咱們班的班長了,做好表率,友愛同學。”
“嗯?”靖鶴也站起來,顯然一副狀況外的樣子。
但懵歸懵,這人腦子反應速度挺快,江淩予聽到他沒有任何猶豫地一口回絕道,“老師我不合适。”
葉漫:“不試試你怎麼知道不合适?”
“憑我做不好表率,至于友愛同學,也夠嗆,”靖鶴言辭誠懇,“老師你還是找個有經驗的比較好。”
葉漫笑了笑,“你先坐。”
“還有他旁邊那個,你也坐下。”又補充道。
本來班委選任就沒打算搞不記名唱票那一套,先按照成績暫派一下,等跟這群孩子熟了,誰能力強誰能力弱有了個分曉,她再換人就行。
所以現在,一切随意,既然有人不願意,那她也不強求。
葉漫拿起期末成績表,按照順序念下一個人的名字,“林轍。”
“你分班前還是三班班長是吧,應該經驗比較豐富了,怎麼樣,有意向嗎?”
“老師,我沒經驗。”林轍淡聲道。
那就是沒意向喽,葉漫微微皺了眉,隻是奇怪一個班長職務而已,有這麼讨人嫌麼。葉漫不死心,繼續叫着下一個人的名字。
江淩予倒對他的回複并沒有多意外。
說起來林轍班長做得也是相當兢兢業業了。上學期她見他除了坐教室裡寫題,就是經常被大喇叭和班主任叫去開各種會,傳達各種指令,挺忙的,也很辛苦,所以不想做了也正常。
“裝什麼逼啊,半學期了沒經驗?”後座一個男生唏噓,“還不如讓我當,不比他有能力多了。”
男生的同桌幫腔,“可不,就他那二兩肉,3班要是有人打起來了他去勸架不得被弄成重傷?”
“哈哈哈哈哈。”
兩人刺耳的嘲弄聲讓江淩予實在聽不下去了,當即怼回去,“他那是謙虛。”
“至于能力,林轍遠比你們這種隻會因為嫉妒而在背後亂嚼舌根的人強得多。”
“你們所謂的能力強,難道隻表現在口頭上嗎,說實話挺丢人的。”
江淩予說完,利索,潇灑地回過頭,剩下後面兩人面面相觑。
“你他媽……”男生反應過來,拳頭立馬要招呼過去,被旁邊的另一位提醒了句,也隻好作罷,但嘴上還是要罵,“我他媽不跟女生一般見識,操。”
一連回怼了三句,江淩予隻覺身心舒暢,感覺每個毛孔都在做擴張運動,就連剛才被靖鶴氣得郁結在胸口的火都疏散了不少。
nice。
靖鶴看了眼神采奕奕的江淩予,側了側額,将視線撂向身後。
理所當然地對上林轍投來的目光和他緊鎖的眉頭。
靖鶴挑眉笑了笑。
他不記得自己在哪見過他,也沒印象有得罪過他,但看到這樣毫不掩飾的敵意和厭惡,他隻覺得有趣。
靖鶴薄唇輕抿,一雙極具魅惑的狐狸眼落在林轍眸中卻是充滿狡黠與危險。
——
林轍是在靖鶴走後來江淩予位置找她的。
這次林轍比往常來得早很多,江淩予原本不緊不慢的動作也加快了,“你等等啊,我馬上收拾完了。”
“嗯。”林轍是這麼說的,一雙長腿卻早已越過了她,朝門口走。
校門外。
明明一路晴天,江淩予卻覺得沉悶悶的,總感覺氣氛怪怪的。
江淩予嘗試找話題緩和一下。
“你是不知道今上午我被靖鶴坑得有多慘,他這人真,”江淩予頓了一下,後知後覺道,“哦,對,你還不認識靖鶴是吧,他是我同桌……”
“能不聊他嗎?”林轍語氣不太好,嗓音又沉又冷,緊接着又補了一句,“我沒興趣交新朋友。”
江淩予眼神呆滞:“……好。”
他們上午已經說了那麼多話,林轍在後面看得很清楚,包括她踢他凳子腿時的小動作,以及兩人對視長達一分鐘之久的雙眸,他不明白,她為什麼看他那麼久,她從來沒看過他那麼久。
林轍很煩,他也不懂自己在生哪門子悶氣,為什麼生悶氣。
“你能不能……”
你能不能離他遠點。
可跟誰交朋友是她的自由,他是以什麼立場什麼身份跟她說這個?又是憑什麼限制别人的人身自由?
江淩予見林轍說話說到一半不說了,就問了他一聲。
“你能不能走快點?”
林轍覺得自己今天簡直是個精神病人。
*
下午的第一節課間下起了雨。
雨點不大,但持續時間很長,淅淅瀝瀝的雨聲像婉轉悠揚的催眠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