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街燈昏黃不清，狂風乍響，離兩人十米之外的老式小區口，男女身影在黑夜厮纏，一聲聲凄厲的尖叫随清脆的玻璃瓶碎裂聲在空中飄蕩，刺痛耳膜。

秃頂男人像是在發酒瘋，又像是在純粹宣洩着情緒，薅着女人的頭發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堅硬石子路面，不顧她痛苦的嗚咽和絕望無助的求饒，拳腳沒輕沒重地往她腰上，小腹，滲血的掌心招呼。

“爸爸，别打媽媽，求求爸爸了，嗚嗚嗚爸爸别打了好不好。”

小男孩哭喊着用盡全力去拉男人的胳膊，換來的卻是男人加以蠻力的拖拽和毫不留情的毆打。

頭一次看到如此真實的家.暴現場，比影視裡的更直觀更讓人驚懼不已。

“報、報警，對，我現在就打110。”江淩予哆嗦着将書包拉鍊扯開，手上動作又急又慌，于是幹脆将書包整個倒扣過來，蹲在地上翻找着手機。

當下心裡就一個想法，就是再不救她她也許真的會沒命。

聽着女人越來越凄慘的呻吟，江淩予撥号碼的手都是抖的，顫抖着撥過去，電話那邊卻是一陣忙音，她迅速挂斷，再次重撥，等待的間隙手指無意識敲着耳廓。

“嘟嘟嘟——”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喂，您好。”

謝天謝地終于接通了！

江淩予調整了一下急促的呼吸，正欲尋求幫助視線卻先看到了對面的混亂場面。

“林轍！”江淩予驚呼，手腕失力一松，手機順勢掉到地上發出“啪”一聲悶響。

在她印象中，林轍一直是個很沉穩冷靜的人，對人對事，他總是秉持着理性思維，理性看待，情緒和他的眸色一般淡，像沒有溫度的泉水，澄澈透亮。

這是江淩予第一次看到“理性枷鎖”束縛的林轍，整個人像是失控了一般，肆意張揚卻又彌漫危險氣息。

江淩予顧不上撿手機，快步跑到林轍身邊。

這邊女人顯然沒有預料到事情的走向，捂着流血不止的額頭頻頻後退，茫然無措地從地上爬起。

而一旁的抽泣聲也漸漸平息，小孩站起身，腦袋微垂着，用一雙尚未沾染污濁的眼睛打量着眼前的景象，神情呆滞。

男人不知是被林轍的“突然襲擊”搞得有點懵圈，還是在酒精作用下大腦神經短暫麻痹，也不反抗，任由林轍揪着他衣領子，拳頭一記記地落在他額頭，胸口。

“操！”男人爆了句粗口，腦袋徹底清醒過來，“你丫得上趕着找揍呢！”

醉酒的中年男人的力氣遠比一個瘦弱少年大得多，正面硬碰硬林轍絕對占不了什麼便宜，況且他現在。

江淩予看到林轍充血的雙眸，意識到他接下來想做什麼，心下一橫，也不知是哪來的勇氣，撐開雙臂擋在他面前，與男人面對面相峙，看着他怒目圓睜的雙眼，心髒迸跳迅猛，渾身都在發抖。

怎麼會不害怕呢。

她怕得要死，可她得冷靜，他們兩個人之間需要有一個人保持理智，保持清醒。

過去江淩予總是躲在老江的庇護下，什麼事都不用自己扛總會有人替她善後，來到這之後，老太太雖然嘴上總是很嫌棄她但真遇到事也是她幫着處理，護佑她不受傷害。

這是江淩予第一次覺得自己真的是個大人，該獨當一面了，也是第一次生出一種強烈的保護欲，想要保護一個人，不讓他受到傷害。

她義正嚴辭地警告男人：“叔叔，我們是未成年，受法律保護的，你别亂來！”

說這話時嗓音嘹亮，刻意不想被他聽到她的顫音更不想讓他知道她在害怕。

但男人隻是稍頓了一下，拖着不知哪裡拾來的木棍，步步逼近，嘴裡罵着渾話。

“你想坐牢嗎！”江淩予的腿抖動不停，怕男人會突然沖動，怕那根木棍會落到自己頭上，怕頭破血流。

肯定很疼，她最怕疼了。

“我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就到。”江淩予垂放在褲縫兩側的手狠掐了下大腿表皮，才勉強穩住快要窒息的心髒強裝鎮定地說接下來的話。

“你真想搞出事就盡管來！”

果然，生在法治社會，“警察”二字就是一把碩大的保護傘。

聽到她說已經報警，男人頓時變了臉色，在距江淩予臉不到10厘米的地方停下，惡狠狠地戳着她眉心，江淩予忍着那股難聞的濃稠劣質酒精的刺鼻味道，平靜地與他對視，聽到他一字一句的警告，“滾遠點。”

“下次見你，弄.死你。”

男人說完随手丢了那根木棍，跑了。

等到男人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線範圍内，江淩予才慢慢動了腳步，跑過去撿手機。

不出所料，手機已經熄屏很久了，電話也早在5分鐘前便已挂斷，江淩予揉了揉有些幹澀的眼眸，吸了下發酸的鼻子，掃了眼四周的建築，組織好語言，撥了号碼。

“阿姨，”她俯下身子，将手裡的一包紙巾遞給卧倒在石柱前的女人，柔聲說，“您再堅持一下，救護車馬上到。”

女人傷得不輕，微張着口，聲音斷斷續續的聽不清，江淩予明白她的意思，努力擠出一絲笑來回應。

做完這一切之後，江淩予回頭去看林轍。

他的目光正繞過她肩側長久而專注地放在她身後的小男孩身上，在她叫了聲他的名字時，才往她這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