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員突然出現在這裡,于嘉賓們而言仿佛菩薩從天而降一般,原本沉悶的氣氛登時變得活絡起來。
“太好了!是節目組的車我們有救了!”
“你不能用這種姿勢拿我的寶貝鏡頭,這樣子會讓它有劃痕的!”
“此情此景,我居然淚目了。”
“……”
想到可以快些離開這個地方,他們甚至有閑心開始勾肩搭背。
工作人員讪讪地松開手中的攝影機,指着已經架好在地上的燈光道:“其實我們來的路上就在直播了。”
導演大驚失色,趕緊收回自己還有點火辣的手掌。
宋淼是對着江好的方向開口的,視線平緩地從商務車停留的地方劃過,最後停留在敞開的車門裡擁擠的座位——
那是一群穿着打扮十分随意,甚至可以用不修邊幅來描述的男男女女。
若是仔細瞧瞧,不難看出他們眼中滿含激動。
甚至其中還有幾個人一下車就探着腦袋四處張望,更有甚者手中拈着佛珠念叨着“阿彌陀佛”之類的祈求平安的話。
像在尋找什麼一般。
他們陸陸續續下車後,嘉賓們震驚發現這幾輛商務車裡裝着的陌生人幾乎快要超載了。
由于車内和室外溫差過大,每個人剛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單薄的身體都忍不住哆嗦幾下。
就在此刻——
宋淼的聲音直接将她們心頭萦繞着的茫然之感震破,于是驟然回過神來。
她們心有所感地擡頭往來人方向望去。
在目視範圍之内,一下就能看見因為腳下積雪松軟而走得小心翼翼的人們。
哪怕是在全部站在原地局促不安的人群中,她們的眼神也能一眼鎖定到自己的心心念念之人——
“我媽媽為什麼,為什麼會在這裡?”
“已經變成一個皺巴巴的老頭子了啊……”
“難道這是我下地獄前的走馬燈嗎?”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的無名指上為什麼還帶着我們訂婚時候的婚戒?難道……”
“……”
驚愕之情在這時瘋狂席卷心頭,早已暫停的心跳聲像出現奇迹一般瘋狂在耳邊回響。
……是幻覺嗎?
她們瞪大眼睛,不得不這樣去想。
于是腦袋莫名明白當下處境,想起前段時間因為感受到即将不久于人間,選擇彙聚全部力量向自己多年未見的人訴說思念。
日夜思念的人沒有放棄她們。
而是循着那時話語中的指示,終于在離别多年之後來到這個罪惡的根源所在。
望着那張熟悉而陌生的面孔,悲戚的情緒在她們的胸腔裡翻湧,最後隻是壓着淚花沉默下來。
太陽沿着天際緩緩下落,圓月悄然懸于空中若隐若現。
此時他們已經敏銳觀察到導演就是這堆人中的領頭者,也是現在這個情況裡講話最具說服力的人。
于是其中好幾個人蹑手蹑腳踩過積雪走到導演身旁,露出一絲略帶讨好的笑容,鞠着身子試探性問道:“您好!”
由于在上山的路途中從工作人員口中打探到些許這檔節目的有關内容,他們的神情顯得尤為緊張。
“就是我想問一下,您有沒有見過這張照片上的人?她是我的女兒,前不久剛過完四十二歲的生日,在二十年前失蹤的。”
說這話的人接着迅速在導演面前捧出一張照片。
還在思考怎麼樣更有節目效果的導演思緒瞬間被拉回,于是聞聲回頭。
第一眼望見的是那雙布滿皺紋的手掌。
第二眼則是被照片裡穿着學士服的女生燦爛的笑容所吸引。
她内心酸澀。
盡管已經意識到将一切在直播間裡托盤而出後節目熱度将會更上一層,但是不知怎的,擡首又對上人群裡那一雙雙疲憊的雙眼。
導演頓時覺得如鲠在喉。
擺弄着燈光的工作人員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吸引注意。
他詫異擡頭,發現有不少人都從口袋中拿着照片怼到導演面前,正近乎呐喊般地大聲發出求助。
“不是,這是咋回事啊!他們上車前不是說是住在這個村子裡的嗎?”
他有些摸不着頭腦地對身旁擺弄道具的青年小聲開口問道,卻見青年正對着河邊投去目光。
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在工作人員重複喊了好幾聲後,青年終于慢條斯理地收回視線,乍看之下似乎還有幾分戀戀不舍:
“哦,我也不知道。”
青年普通的臉上沒什麼表情,連帶着語氣都冷淡不少。
“行吧。”工作人員對此感到十分服氣,對着自己攤開的手掌猛吹幾口熱氣,“我那時候就說不要多管閑事,你還執意要讓這群人上車。這下耽誤節目拍攝,導演待會要是罵你你就有的好受了。”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是個熱心腸的人?”
說到這裡,他忍不住開口調侃一下。
當時若非是青年和他們一直在說擔心這群人步行凍死在山上,也不會鬼迷心竅般輕易答應讓他們上車。
青年撐着下巴沒吱聲,反倒是繼續好整以暇地倚在樹上看熱鬧。
沒有得到回應的工作人員沒忍住翻了個白眼,但又抱着湊熱鬧的心态好奇地往導演那邊看去。
導演正被一大堆手持照片的人圍在中間,咕噜噜的眼珠子四處察看,心裡已是焦急難耐——
這會腦中隻有一個想法:
誰能來幫幫她?
在周圍近乎喘不過氣的擠壓中,她耳邊不斷回響着各式各樣的聲音,而其餘意識清醒的嘉賓們眼見鏡頭對準自己這邊,隻顧得上整理儀容。
導演最後隻能看向一直處在喧鬧之外的宋淼。
宋淼伸手撥弄着手機屏幕,投射的光線倒映在她平靜明亮的瞳孔中,變成兩個小圓圈。
似乎是導演投出的這道目光過分灼熱,兩人的視線下一秒便于空中交彙。
“你們問她!”
眼見人群中越來越多人情緒激動,導演與他們幹瞪眼片刻,最後慌忙之下隻能伸手指向宋淼喊道。
一瞬間安靜來得猝不及防。
宋淼登時迎上許許多多道灼熱的眼神,她索性沒再看身旁的鬼魂們,而是表情如常地朝那邊招手:“過來。”
她尋到一片不算潮濕的雪地坐下。
幾步遠的地方又是河畔,似乎是結冰的水面有消融之勢,還能隐約聽見嘩啦啦的聲響。
得到回應的衆人面面相觑,聽清話中的内容後雖然有一瞬間迷茫,但是身體還是先于精神乖乖照做。
一條整整齊齊的隊伍就這樣呈現在直播間中。
直播間的觀衆對一日不見的嘉賓們更是熱情高漲,剛開播的時候更是紛紛表示如隔三秋。
但是看清現在的場景,以及兩位昏迷不醒衣袖帶血的嘉賓後,心中隻剩下大量的震驚與好奇。
手機屏幕後的觀衆注意力此刻全部彙聚于閉眼沉思的宋淼身上。
宋淼迅速在腦中複盤時間始末,盡量組織出最簡潔的語言将真相複述出來。
她讓自己平靜些。
縱使方才靈力消耗過大,但是好歹沒有再讓江好以及她的朋友們陷入更大的困境中。
宋淼甚至想到如果這件事情存在于她過去生活的那個世界,玄門斷然不會放過這群惡人繼續作惡。
她思緒僅僅停留于這個想法一瞬,很快又中抽離回到當下的現實裡。
話音落下,
觀衆:“!!!”
站成一排的人們面面相觑,甚至在對方的瞳孔裡窺見自己無措的神情。
她說的是真的嗎?她為什麼能夠這麼笃定一切的真相?他們沒有人知道答案,但是在來之前就已經預設到最惡劣的結局。
極度壓抑的氣氛一降再降,就連嘉賓們都感受到這股壓力難以喘息。
但預想中的哭喊尖叫聲并沒有傳來,其中似乎是起到其中帶頭作用的人率先站出來打破僵局:
“我們知道警方很難相信我們說的話。事實上,如果不是我們都在那一夜做到極為相似的夢,我們也想不到會以這種方式見到她們。”
背脊繃直的中年女人聲音沙啞地解釋,句句擲地有聲,以至于直播間裡看熱鬧的觀衆聽得一清二楚。
“上山的路過于複雜,所以我們隻能借助你們節目組的車才能夠成功來到這裡。”
“小姑娘,”中年女人表情逐漸清醒,宋淼被她手中緊緊攥住的照片吸引目光,“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會知道這些嗎?”
宋淼沉思片刻,隻道:“這和别人問你們怎麼知道的是一個道理。”
她餘光瞥過明晃晃的攝像機鏡頭,忍住想要再次操縱靈力屏蔽直播間信号的沖動。
在無人注意的角落裡面,【驚!A市大量女性人口失蹤真相居然是!】默默擠掉當紅頂流官宣戀情的熱搜,以驚人速度沖向榜首。
此話一出,不少人都愣了神。
其中的含義已經不言自明。
宋淼沒再多說。
于是在接下來的時間裡,直播間的觀衆們就這樣安靜欣賞宋淼搖卦,很快指出失蹤女性的方位。
當時,盼兒村的村民對于這件事情隻是感到意外,此外更多是不可自抑的憤怒。
這處理起來不算麻煩,往常他們也都是在林子裡挖塊空地草草解決,樹木甚至因此長得更加茂密。
對于他們而言,麻煩的是負責交接的人說一時半會很難找到一大批女人送到山上來。
在宋淼的指示下,工作人員和嘉賓們在不遠處的祠堂裡找到幾把生鏽的鐵鏟。一群人浩浩湯湯地行動起來,之下沒多久就找到了她們。
或者說,它們。
随着月色降臨照亮幽暗的大地,宋淼讓工作人員換個角度将光照過來,垂首道:“就是這裡。”
“功夫不負有心人啊!”将鐵鏟扛在肩上的導演仍舊氣不喘色不變,與身邊面色漲紅的工作人員對比明顯,“但是真的在這裡嗎?”
她的話音剛落下,探出去的腦袋就已經瞧見腳下一大片泛着冷光的森然白骨。
骨盆形态低而寬闊。
直播間其中對此有所了解的觀衆很快瞪着雙眼在彈幕上發言:【我靠,照這樣看去全都是成年女性的骨骼!而且從白骨化的程度去看,死亡時間應該都是差不多的。】
【也就是說……宋淼說的應該八九不離十了!】
【!!!】
【啊,這不是科學科普綜藝嗎,怎麼突然換成了靈異刑偵題材的劇本?】
【我能說一句嗎?有宋淼在的地方,發生的意外事件好像都和靈異事件相關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