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淼望着眼前淚眼婆娑卻又渾身發抖的人群，隻覺得那群瀕臨死亡的村民性命再次變得岌岌可危了。

還有比較麻煩的……

她狀似不經意間瞥過岸邊那許許多多道身形開始變得不穩的鬼魂，嘴中呢喃着的千言萬語到最後隻化作空氣裡彌漫開來的星星點點。

“哇！”

驚訝之餘，工作人員激動地扯過身旁青年的手臂：“來了好多螢火蟲啊。”

原本還在發呆的青年身體被這麼用力一扯，頓時回過神來，隻是臉上還殘留些許疑惑。

視線所及之處，遠道而來的人們身邊都靠來黏人的螢火蟲。微弱的光芒湊在一起，就這樣奇妙地彙聚出柔光。

像是沉溺于一場美夢中。

有關過往的思緒湧上心頭，其中有不少人都忍不住伸出顫抖的指尖去觸碰螢火蟲。

“啪——”

下一秒所有螢火蟲像是泡沫一般變得透明化。

然後——消散不見。

宋淼坐在人群之中，心緒難平，擡手往方才的方向望去，眸光随着夜風逐漸柔和下來。

不光是看見江好形單影隻地站在那處面容微怔，還有那群已經消失不見了無執念的鬼魂們。

也許一切都該在今日結束。

耳邊刮過的狂風吹得臉頰發紅，異口同聲的感謝之言被風聲完全掩蓋，隻能聽見微弱幾道。

“我真的要被你們這群人才氣死了！你們鏡頭特寫是要幹什麼，懂不懂什麼叫尊重死者？”

“卧槽！你他爸的給我再說一遍，什麼叫直播間被封了？！”

看着眼前跺腳崩潰的導演，宋淼悄無聲息地将手中凝聚怨氣的符箓收回乾坤袋裡，并且默默捂住耳朵。

-

宋淼提前聯系好的火葬場一條龍□□速度很快，負責人更是感慨上山的路途過于平坦順利。

一具又一具的軀殼被有序搬進車裡。

由于兩位男嘉賓仍舊處于昏迷不醒的狀态，火葬場的人貼心地在車上為他們找好兩個空位安置進去。

“這……真的合适嗎？”

沈清風覺得這兩位仁兄實在是慘不忍睹，在震驚之後又忍不住朝楚晚晴低聲八卦：“話說為什麼偏偏是他們兩個啊？”

他撓了撓頭，努力思考。

楚晚晴的語氣有了幾分嚴肅：“誰讓他們兩個當時一點都不尊重别人的屍骨。”

還算清晰的回憶頓時湧上腦海。

前因後果立刻明白，沈清風趕緊噤聲，默默在心裡肯定她的這句話。

他們這個下場的确不冤枉。

趁着導演還在為直播間被短暫封禁三天而苦惱的時候，宋淼悄無聲息地避開他們的視線，隻身來到祠堂。

祠堂的屋檐邊挂着兩盞紅燈籠。

宋淼站在門口，若有所思地将視線從那處收回。

從她的視角望去，緊閉的大門門縫裡溢出的是深不見底的黑暗。

濃重的黑暗猶如實體一般将這座小房子緊緊包裹纏繞，祠堂安靜沉寂在樹林深處，像是一座墳冢。

這個比喻憑空誕生于宋淼腦中，又像是某種直覺出現。

宋淼挑了挑眉，手掌輕輕貼上門闆。

“咯吱——”

木門由于摩擦而發出刺耳的聲響，推開之後撲鼻而來的是濃郁的香火味道。

宋淼定睛望去。

密密麻麻的神像全部以正對着門口的方式進行擺放，即使是光看着也能讓人感到不适。

宋淼的目光落在擺滿貢品的供桌下方，那裡安置着一面被擦拭得透亮幹淨的鏡子。

不難想象出曾有個虔誠的信徒跪在下方精心呵護它的畫面。

有點意思。

宋淼靜靜與鏡子裡的自己對視三秒，在裡面的自己逐漸奇怪地準備咧開嘴角之前，輕易将它打碎。

四分五裂的鏡片砸在地面，稀裡嘩啦的噪音在狹小的空間裡回響。

随後，恢複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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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導演發現節目組的直播間實在已經無力回天後，隻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宋淼。

于是宋淼爽快答應貢獻賬号用于直播。

“玄門第一”的賬号本身自帶流量，加上節目組的熱度加持，開播之後更是直接沖上直播榜的榜首。

一時更是漲粉不少。

于是導演趁着村民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迅速響應直播間裡全體觀衆的需要，回到嘉賓們住的屋子，三兩下就砸開通往二樓的門鎖。

宋淼垂眸看着地上移位開裂的磚塊，以及刻在牆壁上已經無法辨認字迹。

不難猜出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

但是短時間内沒有人能拿這群罪魁禍首怎麼樣。方才若非有節目組的工作人員加以阻攔，隻怕那群人恨不得搶走鐵鏟報仇雪恨。

導演很快做出離開這裡的決定，并且貼心地給嘉賓們留下收拾行李的時間。

但緊縮的眉頭不難看出她對于村民們即将恢複行動能力感到擔憂。

而火葬場的車隊早已率先帶着其他人下山。

宋淼是第一個推着行李箱出來的人，在将行李箱放進後備箱後就找了個沒人的地方站着。

她對着乾坤袋問了幾句江好目前的狀況，在确認過沒什麼大礙之後，再度想起出現在祠堂裡那面不符常理的鏡子。

即使在上面檢測不出任何異常。

但是她知道這裡發生的一切都離不開它的推動。

蠱惑人心，并且從中牟利。

“是祂的作風。”

躲在乾坤袋裡沉寂許久的薛枝冷不丁冒出這句話來。

——這個答案顯而易見。

宋淼撐着下巴陷入沉思。

突然，耳邊有道稚嫩的童聲響起：“我全都看見了。”

宋淼驚訝垂首，發現羅耀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悄無聲息地來到她跟前。

“我叫羅小草。”他仰頭看着宋淼時面色平靜，已經梳理整齊的長發垂于肩膀，身上的公主裙還是那樣皺巴，“你幫助了我媽媽她們，很厲害。”

她禮貌回道：“謝謝。”

“……我以後能成為像你這樣的人嗎？”他攥緊裙角有幾分緊張，猶豫片刻還是開口。

像是怕宋淼誤解他的意思一般，于是他又趕緊補上一句：“就是像你這樣，可以知道很多很多的事情然後再去幫助别人。”

小小的他内心隻有一種想法，就是世界上不要再有這種事情發生。

宋淼撞見他真摯的眼神後微怔，但還是老實道：“按照現實情況去看的話，應該沒有那種可能。”

羅耀祖沒再吭聲，隻是垂着腦袋神情斷崖式地變得沮喪。

沒有等他沉默太久，宋淼蹲下身子認真與他對視：“但是你可以成為你自己。”

-

等宋淼再次朝屋子門口望去時，發現沈清風正巧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從裡面走出來，漲紅的臉不難看出吃力程度。

一看就是順便帶上兩位室友的。

翹着二郎腿的導演倒是十分懂得欣賞這個場景，立刻就拿着麥克風使喚攝影将鏡頭對準沈清風。

彈幕再次變得熱鬧，沉悶的氣氛适時地緩和下來：

【此情此景十分适合配上一個“被生活壓垮”的文字并且做成表情包。】

【我想問這誰能忍住不截圖？】

【導演真不厚道哈哈哈，話說我們清風的高冷形象都不知道崩塌多少次了啊。】

【不是，怎麼能讓年年躺在那兒肮髒的環境裡！你們這檔黑心綜藝都把人折騰成什麼樣了，下一次我們年年不約了！】

【默默問一下，難道就沒人在意歐陽建的死活嗎？】

【有啊，這不是有你就夠了。】

……

任憑網絡上的各種聲音不斷發酵，導演看着還在持續上漲的熱度隻覺得滿心歡喜。

還在感歎劫後餘生的兩位女嘉賓原本還在閑聊，見轉下意識伸手去幫沈清風拿幾件行李。

“謝謝啊謝謝，兩位真是人美心善！”

在肩上的沉重負擔減輕不少之後，沈清風邊笑嘻嘻地表示感謝，邊伸手招呼着大家趕快上車。

誰都不想在這個是非之地多逗留。

“砰——”

宋淼順手合上身旁的車門，款款落座于楚晚晴和程度雪刻意為她留下的座位。

導演坐在副駕駛座，終于提起幾分精神盯着導航指導着司機的開車路線。

在數不清她說過多少次“且慢”後，司機終于忍不住擰起眉頭，咬牙切齒地開口：

“……要不你來開？”

導演這才讪讪閉嘴，弱聲嘟囔幾句這下山的路簡直是阡陌交錯。

夜深幽靜，一路上隻能聽見疾馳呼嘯的風聲不斷，以及山中不知何種野獸發出的低沉吼聲。

更是聽得不少人心裡發毛。

如果沒有導航的指引，并且在沒有極為熟悉路線的人帶領下，是絕對不可能安然下山的。

這一路上實在無聊之時，楚晚晴不好意思地輕輕扯下宋淼的衣服袖子，不吝啬地誇贊道：“淼淼，你好厲害呀，居然可以算出那麼多準确無誤的細節來！”

她眼裡亮起崇拜的光芒。

連一向内向的程度雪都忍不住用力點頭，對這句話表示肯定。

宋淼先是一愣，随後垂首看向手中泛着暖光的镯子，很快對她的誇獎給出回應：“事實上，我算不出裡面的一些細節。”

算卦一術的确如此。

哪怕是過去已經成仙的命宗宗主們，也不能事事都算到事無巨細。

楚晚晴撓了撓頭，露出有些糾結的表情：“那你是猜的嗎？”

“我有個朋友，”宋淼卻看着她說，“是她親口和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