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白露早上起來,看見嫂子蔣君已經在院子裡了。
“嫂……嫂嫂子?”她打着哈欠,眼中還帶着困意,一看見蔣君的穿着打扮頓時睜大了惺忪的雙眼,“嫂子,你怎麼穿成這樣?”
“不好看嗎?”蔣君看着小姑子驚掉下巴的表情,有意逗她,故意轉了個圈,三百六十度展示自己的穿着,最後還擺了個pose,沖着何白露眨眨眼。
她上身穿了個老式的大褂,灰撲撲的胳膊肘還打着補丁,腿上穿着肥大的黑色長褲,腳上踩着一雙黑色的千層底。
上身唯一的一點亮色是脖子上系着的綠色頭巾,翠綠的顔色讓人想忽視都難。
何白露一直是個很有審美的小姑娘,她給何小滿做的碎花布鞋,引得全村的姑娘都跟着學。
她看慣了蔣君穿着白色的确良襯衫,搭配黑色收腿褲的樣子,走起路來氣勢十足,風風火火,爽利又陽光。
而現在呢……
何白露頓了頓,看着還等着自己答複的嫂子,僵硬的擠出一個笑容,違心的道,“好……好看。”
蔣君看着她别扭的樣子,得逞一笑,“好了,我不逗你了,這是我的戰袍。”
“戰袍?”何白露迷糊了,她想了想問道,“嫂子,你今天不是要進城嗎?怎麼不穿身好衣服,反而挑了一件最爛的衣服?”
俗話說得好,窮家富路,村裡再窮的人家進城也要換上一件幹淨衣服。
可蔣君倒好,偏偏反着來。
蔣君神秘一笑,緩緩道,“我這叫,扮豬吃老虎!”
匆匆吃過早飯,蔣君便動身了。
她先是坐船又是坐車,折騰半天終于到了縣裡。
站在氣勢恢宏的百貨大樓面前,蔣君雙眼發亮,沒有半點怯意,坦然接受周圍人或好奇或嘲笑的打量目光。
然而她一走近百貨大樓,面對百貨大樓裡的售貨員時卻又變了個人。
蔣君雙手在袖子裡交叉,身子微微向前佝偻,臉上帶着不安和緊張,好像是第一次進來似的,神情拘謹卻又控制不住好奇的四處打量。
今天是工作日,也不是月初月末,來百貨大樓的人不多。
自打蔣君進門,售貨員們就注視到了她。
她們練就了一雙利眼,眼睛快速在蔣君身上掃過,從頭到尾的打扮、動作姿态都沒放過,一看她就是村裡來見世面的,沒什麼錢買東西。
幾個售貨員一步也沒動,依然自顧自的倚靠在櫃台上,佯裝沒看見有人進來。
山不救我,我就山去。
沒人來招呼蔣君,蔣君就主動出擊,她直奔一個四十多歲的女售票員,帶着口音問道,“那個……同志,這是百貨大樓吧?常主任是在這吧?”
女售貨員沒有變姿勢,隻略微擡起眼皮朝蔣君看一眼,“你誰啊,還找我們主任?常主任認識你嗎?”
她撇撇嘴,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棄,不耐煩的揮揮手,“看完就趕緊走,要是來個人就想見我們常主任,我們百貨大樓别幹活了,天天見人都見不過來了。”
她隻當蔣君是來蹭關系的老農民,絲毫沒有把她放在眼裡,語氣極其惡劣。
蔣君被人蔑視了也不生氣,依然裝作出一副憨厚本分的樣子,“俺,俺找常主任真有正事。”
她急的手足無措,一副被逼的沒辦法,才不得不說的樣子,“俺,俺是生産長壽瓷的,這次長壽窯又出了一批高檔長壽瓷,俺們村支書讓俺來問問常主任要不要這批貨,他要是不要俺就賣給别人了。”
長壽瓷?
蔣君一出口,幾個售貨員的眼神頓時集中了起來。
他們一個個收起來剛剛的漫不經心,豎起耳朵聽蔣君又出了什麼新品。
“長壽瓷?你是大河村的,你們又出什麼高檔貨了?”女售貨員此時也終于正眼看蔣君了,她半身趴在櫃台上,好奇的追問。
别人也許知道的不清楚,他們在百貨大樓裡上班可知道長壽瓷現在在縣裡有多受歡迎。
每次大河村的貨一到,就被一搶而空,根本不夠賣。
不說别人,就說女售貨員自己,現在在家裡都高人一等,七大姑八大姨都來找她托關系,就為了多買兩套瓷器。
要說一開始長壽瓷火起來是因為長壽宴,是因為大河村的老人,大家隻知道了長壽瓷的名聲,但是對它的作用卻是将信将疑。
直到買的人多了,很多老人也不知道是因為心理作用,還是真的有作用,都說換了餐具之後有效果。
這個大爺說用長壽瓷的茶杯喝的水是甜的,喝完了嗓子舒服。
那個大媽說用了長壽瓷的碗吃飯香,睡得好。
……一傳十,十傳百,反而坐實了長壽瓷的名聲,讓它大火起來。
聽說現在連市裡的人也聽說了長壽瓷的名聲,想方設法的想買兩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