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蒯偉誠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暈倒的時候,他終于看見了村委會的大門。
蔣君打開他的宿舍門,蒯偉誠立刻把兩大包行李扔在地上,人半倚在袋子上,大口喘着粗氣。
幹淨整潔的白襯衫上被行李袋蹭一個印子接一個印子,頭發被汗水打濕,一绺绺的貼在額頭上,再也沒了剛進村的得體從容。
相比之下,蔣君則輕松惬意的多,她臉不紅氣不喘,等蒯偉誠把氣喘勻,“蒯幹部,歇好了嗎,我帶你去村裡轉轉。”
蒯偉誠累的渾身酸痛,恨不得立刻躺在床上休息,但是他畢竟第一天到崗,還有蔣君在一旁兩隻眼睛像探照燈似的盯着,讓他無論如何也躺不下去了。
蒯偉誠咬咬牙站了起來,對蔣君點點頭,矜持的道,“勞煩蔣主任在門外稍等一下,先容我換身衣服。”
“好。”
蔣君自然不會拒絕,她站在門外等候了十分鐘左右,蒯偉誠緩緩的走了出來。
他重新換了一件幹淨的白襯衫,胸前的口袋裡别着一直金色的鋼筆,半濕的頭發被梳到腦後,又恢複了之前的精緻模樣。
蔣君面上不露痕迹,心裡卻偷偷吐槽他騷包。
她看着換了衣服的蒯偉誠,熱情的招呼道,“蒯幹部,這個時間趙支書和鄉親們都在地裡幹活,要不我帶你過去,和鄉親們見見面。”
蒯偉誠卻有别的想法,他擺擺手,緩緩道,“去地裡先不急,我們先去窯廠看看吧。”
“現在公社領導很關心咱們的窯廠,再三囑咐我要把窯廠的發展當作重中之重,我到了咱們村不去看着生産,總是不放心。”
蒯偉誠話說的冠冕堂皇,聽在蔣君耳朵裡一翻譯,就是“我對種地的事不感興趣,就想去窯廠早點摘桃子。”
蔣君哪能叫他如願,要是他一來就順心,豈不是讓蒯偉誠掌握了博弈的主動權。
“是是是,蒯幹部說的有道理。”蔣君連連點頭,一副你說什麼都對的表情,捧着他往下說,“城裡來的大幹部,就是不一樣,思路清晰,切中要害,你能來我們村做駐村幹部,真是我們村的榮幸啊!”
蔣君好話不要錢似的往外道,把蒯偉誠誇得“此人隻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哄的他飄飄然,“蔣主任過獎了,我也有做不到的地方,以後還得向蔣主任學習。”
“哎呦,蒯幹部你說這話就太過謙虛了,我這村裡人什麼都不懂,哪能教你啊。”蔣君連連擺手,一副惶恐至極的樣子。
“蒯幹部有能力還謙虛,身上有太多優點值得我們學習了。蒯幹部你可得好好指導指導我們。”蔣君把蒯偉誠誇的心花怒放,上揚的嘴角壓都壓不住。
他下意識的腰背挺直,手背在身後,下巴微微揚起。
蒯偉誠還沉浸在被誇獎的喜悅中,卻不想蔣君她話頭一轉,笑着招呼道,“蒯幹部你先等一下,我這就去地裡叫他們别上工了,都去窯廠集合。”
她說着,風風火火的就要出去叫人。
“等一下。”蒯偉誠被她突然的行動搞得摸不清頭腦,疑惑的問,“怎麼還要去地裡叫人,窯廠的工人呢?”
“哪有什麼工人啊,”蔣君也奇怪的看着他,一副他不切實際、癡人說夢的表情,“咱窯廠是村集體的小工廠,在裡面做工的也是村裡人,大家都是白天上工,晚上或者農閑的時候才有空到窯廠去。”
“再說了,窯廠才能賺幾個錢啊,要是都指望着窯廠吃飯,村裡人早餓死了。”
蒯偉誠聽了不由倒吸一口氣,他是知道大河村窯廠不大,但是沒想是個連正經工人都沒有,上工時間都保證不了的小作坊。
很難相信,就是這樣一群草台班子,居然能制造出驚豔全市的“海棠刻花瓷盤”。
聽說市日報的文章一發表,在全市都引起轟動,連市招待所也有意定制一套“海棠刻瓷盤”來做招待。
他一時沒有說話,站在原地消化蔣君的話。
可蔣君卻不願陪他一起傻站着,她眨眨眼睛,故意問道,“蒯幹部,我還去叫人嗎?”
“不用叫了。”
果然,蒯偉誠立刻黑着臉回絕蔣君的提議。
他也不是傻子。
要是他不去上工,直奔窯廠,還能說他工作有重點,主抓生産。
但是他要是敢把上工的鄉親們叫回來,那可說不過去了。
“土厚生金銀,土薄絕家資”,土地糧食就是農家人的命根子,就是白金書知道了,也要罵他一聲糊塗。
窯廠沒人,就是一個空架子,他暫時也沒有必要去了。
蔣君看他站在原地運氣,适時的提議道,“蒯幹部,要不我帶你過去認認出工地方,也讓鄉親們認認人,省得以後再沖撞了你,你看怎麼樣?”
“等晚上窯廠開工的時候,我再領你去窯廠。”
蒯偉誠覺得她說的有道理,不疑有他,跟着蔣君來到上工的地方。
現在進入了秋季,天氣慢慢轉涼,一人多高的玉米也成熟了,趙德元是地裡的老把式,帶頭搶收玉米。
放眼望去,一大片青紗帳蔓延到田野勁頭,村民們的身影掩藏在其中,手上動作麻利,他們一邊掰着玉米,随腳将掰完的玉米踩到,很容易分辨出幹到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