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高舉碗,林北放好刮胡刀,蹲下來,就着小孩伸過來的手,喝了一口蜂蜜水。
父子倆去了一趟農貿市場,買了一條羊前腿,兩根大白蘿蔔,一把南瓜尖。
小孩拿洋柿子放秤盤上,咧開嘴笑着看老闆。
老闆叫張凡,住在棚戶區,是一位老知青,父母的工作被弟弟妹妹繼承了,當初父母勸他不要回來,他還是回來了。睡了這麼多年客廳,他也沒想過回去,現在他靠賣菜為生。
親人嫌棄他做這份工作不體面,又以為他掙不到幾個錢,在他提出把留在鄉下的妻子孩子接到身邊時,弟弟妹妹反應特别激烈,說他要是敢這麼做,就不跟他來往了,父母更是要和他斷絕關系,把他掃地出門。
父母說他每年逢年過節回去和他們娘幾個團聚,他們被街坊鄰居嘲笑有一群鄉下孫子孫女,如今他要把那群鄉下人接到城裡,簡直丢盡他們的臉。
他手裡的錢不夠買一套小房子,有些猶豫了,想要再攢幾年錢,再接妻子孩子到身邊。
他最大的孩子今年上初中,最小的孩子跟眼前的小孩差不多大。再過幾年,大兒子都可以結婚了,小閨女也要上初中了,已經到了不稀罕父愛的年紀。
在這一刻,張凡決定接妻子孩子到身邊。
至于孩子的戶籍問題,他之前到街道辦問主任,主任一直說孩子可以借讀,但是要交高額的借讀費,中考、高考還得回戶籍地考。他昨天賣菜,剩了一些洋柿子、茄子,又給主任送去。
沒想到主任會給他指一條路。主任讓他去找北溝鄉鄉鎮書記,把妻子孩子的戶口落在北溝鄉。
之前農貿市場有人認出了小孩的父親,張凡知道小孩的父親是北溝鄉食品廠廠長,北溝鄉隻有一個大廠,北溝鄉鄉鎮書記應該沒少和小孩父親打交道。
張凡蹭衣擺,緊張問:“林廠長,北溝鄉接收外來戶口嗎?”
“北溝鄉田書記、姚主席馬上就不幹了,新來的幹部接不接收,我不知道,但這兩位領導接收外來戶口。”林北為什麼這麼肯定,因為他廠裡來自西南的員工把戶口落在了北溝鄉,阿勇、馮援朝還跟他請了假,一個星期前坐火車回老家接孩子到這邊上學。
“謝謝、謝謝。”張凡把洋柿子放林北的自行車籃子裡,又從攤子上拿黃瓜、茄子放車籃裡。他把菜打包放架車上,拉着架車到北溝鄉鄉鎮府。
人家有急事,估計沒有心情收菜錢,下次他來農貿市場買菜,再給老闆菜錢。這般想着,林北騎車載着孩子回家。
回到家,林北把羊腿剁成小塊,一半煲湯,一半放冰箱底下冷凍。
他提前泡了川貝,把川貝和枸杞放砂鍋裡。
林聰坐在他的小凳子上揪南瓜尖。
桑超英、黃益民騎車進了院子,直奔竈房。
冰箱裡有餘好好自己做的綠豆沙冰棍,桑超英從冰箱裡拿了三根冰棍,遞給黃益民一根,拿着兩根冰棍去饞小孩。
爺爺吃冰棍吃到牙疼,是他拿給爺爺吃的,媽媽以為都是他吃的,把他揍了一頓。牙醫建議爺爺拔牙,爺爺怕疼不敢拔牙,可是爺爺每次都管不住自己的嘴,每次都被牙疼折磨的受不了讓六爺爺帶他到縣裡看牙醫。
林聰目睹爺爺怎麼被蛀牙折磨,現在可愛護他的牙齒了。
林聰抱起小竹匾,轉了一個圈,拿腦後勺對着桑叔。
桑超英也知道小孩不吃冰棍的原因,很想告訴小孩,不止吃冰棍蛀牙,吃糖、吃罐頭、喝汽水也會蛀牙,可想到小孩可怕的自制力,還是算了吧。
桑超英跑客廳扇風扇,一個人吃兩根冰棍。
林聰拿着兩個洋柿子來到客廳,遞給他桑叔一個。
桑超英喜歡聽家長裡短,把草帽卡小孩腦袋上,一隻手拿着洋柿子,一隻手牽着小孩,跟竈房的二人說了一聲,就出門了。
黃益民伸頭看了一眼,見桑超英給小孩戴了草帽,縮回了腦袋,坐凳子上剝蒜。
“你們醒的時候,邬工他們醒了嗎?”林北弄好了配菜,坐凳子上休息。
“我倆醒的時候,他們已經離開了。”黃益民手頓了一下。
“昨天那頓飯,我看出來了,如果劉區長讓邬工他們參與那個工程,邬工他們不是那種表情。事實就是那個工程和邬工他們沒有關系,超英還總是不小心揭他們傷疤,血淋淋的,我估計他們這會兒難受的不行。”林北都替他們難過,“讓他們緩幾天,我們再去找他們,我們也可以承諾他們一些東西。畢竟我們有一條街待開發,不出意外的話,我們也可以讓他們揚名立萬。”
“真的要投大筆資金開發這條街?”黃益民的心髒咚咚咚狂跳。
“我們先前不是這麼計劃的嗎?不過美國氣象學家愛德華·洛倫茲提出一個假設,一隻蝴蝶在巴西扇動翅膀,可能在大氣中産生一系列連鎖反應,最終導緻德克薩斯州發生龍卷風。這就是著名的蝴蝶效應,意思是說細微的變化,可能導緻結果發生巨大變化。”林北真誠說,“如果未來開發這條街,沒能讓邬工他們揚名立萬,肯定出現了蝴蝶效應。”①
林北說的黃益民都信了。
如果他們沒能兌現諾言,一定是他們忽視了一些細節。
黃益民決定重視細節,如果還是無法兌現諾言,那隻能說邬工他們命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