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檀滿腔悲痛,纖弱的身軀抽搐不止。
心口一陣絞痛。
眼前是一片翻天覆地的黑。
“娘子可是被夢魇着了?”
丫鬟打濕了蠶絲帕子替靜檀揩汗。
靜檀滿鬓皆是濕漉漉的汗,朱唇微微開合,微弱地說着夢話。
靜檀陡然睜開雙目,從繡床上坐起身來喘氣。
她發出了“啊”的聲音,不是啞巴了。
這個夢好清楚,她竟記得全部的細節。
丫鬟取來新的寝衣為靜檀替換。
靜檀問了時辰,道:“更衣梳妝吧,我不睡了。”
她換了一套朱紅的襖裙,愛穿紅,也最适合穿紅。
妝面能上得有多豔麗就多豔麗。
要的就是那等豔冠群芳的氣韻。
丫鬟們忍不住誇贊靜檀的好容色。
既住在容霜的外祖父府上,靜檀在用早飯之前,去正院向萬老爺請安。
萬老爺本不滿意外孫娶這麼一個賤籍女子,見靜檀花容月貌,又見她舉止言談端莊娴雅,卻勝過京城不少貴女,準備了一夜敲打靜檀的話到嘴邊又咽回肚子裡去。
“玄英那孩子慧極,我一向不以外祖父的身份規訓他。”萬老爺思及獨女之殇,“玄英的母親和你一般是高嫁,慶淑長公主守寡後,玄英的母親要為慶淑長公主挪騰位置,活生生被人絞死。”
“孩子,你别怕。玄英向陛下要了你,自會護着你。他不護,我也會護你。”萬老爺命人取來嫁妝單子給靜檀閱過,“玄英為你拟的嫁妝單子,勉強不算單薄。你合我眼緣,我再給你添一點嫁妝。萬府什麼都缺,唯有銀錢,是不缺的。”
勉強不算單薄,那份容霜為她拟的嫁妝單子也價值百萬銀兩。
再給你添一點,萬老爺又給靜檀添上了足足一倍多的嫁妝。
前世靜檀便與萬老爺這個大善人很投緣。
這幾日住在萬府待嫁,靜檀更是将萬老爺哄得找不着北。
及至出嫁那日,靜檀蒙着龍鳳呈祥的大紅蓋頭到堂上拜别萬老爺。
萬老爺那是哭得一個稀裡嘩啦呀,如同靜檀是他親孫女一般。
靜檀被喜娘扶上轎前,萬老爺又塞了一沓厚厚的銀票到靜檀袖子裡。
“銀子花光了,再到我這裡拿。我這老東西也使不了幾個錢,這些黃白之物,也帶不進棺材裡去。”
靜檀來不及拜謝萬老爺,人已經被推進喜轎裡了。
萬老爺又去叮囑外孫要好好待這新婦。
容霜再三保證,又被自家外祖父逼着起了個毒誓,方得脫身上馬。
一時間,他都分不清萬老爺到底是誰的外祖父。
*
淮安侯府披紅挂彩,賓客如雲。
貴賓中有一失意人,在堂上見容霜與靜檀拜過天地後,便入席自斟自飲。
太子因逢喪子之痛,禮到人未到。
貴賓雲雲,一直喝酒的端王成了身份最顯赫之人。
大家本都猜測端王也不會來淮安侯府吃喜酒,因端王生母徐貴妃十日前病逝于鹿鳴園中,沒想到端王今日竟來了,這淮安侯容霜的臉面可真大呀。
“慶淑長公主駕到——”
門外傳入太監尖銳的公鴨嗓音。
賓客們紛紛離座,向進來的慶淑長公主行禮。
慶淑長公主身着一襲素衣,頭簪白花,與室内大片大片喜慶的紅色格格不入。
有宮人抱着牌位跟在慶淑長公主身後。
賓客們面面相觑,知道慶淑長公主是特來砸淮安侯容霜的場子的。
“教坊司那賤人何在?給我兒償命來。”慶淑長公主氣勢洶洶步至容霜身前,“你怎可娶一個殺害你親弟弟的妓子?”
“獨孤氏的八字與兒最合,母親若想要她的命,先将兒的命拿走吧。”容霜面無血色,嘴唇慘白,多說幾個字便要喘幾口大氣,一看就不是長命之象。
慶淑長公主一直在人前裝作慈母模樣,待容霜比自己的親生兒子容钰還好,而今獨子一死,她萬念俱灰,也不想裝了,索性與容霜撕破臉來,先殺了那賤人獨孤氏出口惡氣先。
“容玄英,你娶一個妓子來污淮安侯府的門楣,你爹爹他九泉之下不得安生啊。”
“陛下賜的婚,母親是認為陛下有錯?”容霜反問。
慶淑長公主甩袖,冷哼一聲。
“你幫陛下充實内庫私帑,陛下自将一顆心偏着你。可恨母後去了,無人為本宮做主,否則由得你這豎子來打本宮的臉面麼!”
容霜面無表情,淡淡道:“長公主也知惹不起本侯,侯府裡酒薄菜淡,請滾!”
“你說什麼?”
慶淑長公主以為自己聽錯了。
“請滾!”
容霜又重複了一遍。
賓客們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慶淑長公主氣得滿臉通紅,老臉上敷的白粉撲簌簌往下掉。
“容玄英,本宮是你名義上的母親,是大昭的慶淑長公主。你罔顧尊卑長幼——”
容霜搶言道:“長公主先去我容家的家廟哭,再去皇家的宗廟哭,能哭出理來,本侯這顆腦袋卸下來給長公主當球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