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帝每日都遣太監來淮安侯府宣旨。
容霜舒坦地躺在棺材裡,兩耳不聞棺外事。
靜檀則一直裝作昏迷不醒,她假寐,躺在繡床上整個人頭昏腦脹的。
估摸着熬過明日,就算熬過了容霜前世的死期。
她仍記得自己前世第一次弑夫的情景。
她将一勺毒粥喂給容霜吃下,很快他七竅流出黑血、一命嗚呼,隻因她一心一意相信端王的謊言,幼時獨孤家被抄,是容霜指揮錦衣衛查封她家府邸,那時小小的她心底便埋下了仇恨的種子。
重生的靜檀知道真相,不會恨錯人了。
窗外雨聲淅淅瀝瀝,躺在床上的靜檀心中煩亂,老天爺給她重活一世的機會,偏偏又是這樣苦難深重的開局。
她前世靠美色上位,可活在一個徹底腐壞的皇朝,至尊的命運也不過任人宰割。
那不是靠她一己之力便能扭轉的乾坤。
靜檀陷入了毫無邊際的迷茫之中,試圖為自己、為大昭尋求一條生路。
她目前至少明了一點,要償還前世她虧欠大魏太子的情債,必須阻止姬喬用計謀害大魏太子的老祖宗姬元。
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想得她腦袋越來越疼。
忽聞小梅來禀,淮安侯府門口來了一位白雲觀的老道長想求見靜檀一面。
“老道長尊号是?”靜檀問。
小梅想了想,道:“好像是叫淩霄子。”
靜檀扶了扶抹額,坐起身來,心裡頭咯噔一下。
“速請淩霄道人前來,避着些不相幹的人。”
小梅轉出室外尋那老道長進府。
喜鵲服侍靜檀更衣。
待靜檀于廳上坐定,等了一會子,小梅引那老道長前來相見。
靜檀與淩霄子福身行禮。
淩霄子鶴發童顔,滿面紅光,便如畫中那蓬萊仙人。
“貧道見府上兩道紫氣沖上雲霄,乃龍鳳呈祥之兆。”
奉茶的小梅嘟囔道:“這老頭兒定是個江湖騙子。”
靜檀屏退衆丫鬟婆子,對旁邊坐的淩霄子微微一笑。
“還望老道長指點迷津。”
“棺中困龍,面前潛鳳。”淩霄子笑了笑,“倘若貧道沒有猜錯的話,夫人的歲數得往上添個三十有五。”
“老道長神機妙算,想來這無事不登三寶殿,請老道長有話直言無妨。”靜檀打心底裡敬服淩霄子。
淩霄子落了茶盞到高幾上,起身揚了揚手中拂塵,指向靈堂方位。
“那棺中困龍非人非鬼,憑借逆天改命的執念得了些機緣至此,五百年前的事,五百年後的人管不了,夫人應比貧道更清楚他是什麼命。”
靜檀若有所思。
淩霄子又道:“夫人順應天命,他得一線生機。”
靜檀屈膝要跪淩霄子,淩霄子一甩拂塵,靜檀被迫直起腰身。
“老道長,求您憐我一片赤誠之心,教我如何報答他的恩情。”靜檀哽咽道。
淩霄子:“你與他最多五年夫妻情分,你要消解他的執念,這執念一散,他自然就會回去了。”
說完,淩霄子踱步出廳,不見人影。
神思恍惚的靜檀悟到了什麼,親自到廚房熬了一鍋熱粥,盛出一碗放溫了,端到靈堂内哄棺中的容霜吃下。
容霜贊她做的粥味道好極了。
她淡淡一笑,眸中淚光點點。
“妾知今日是侯爺生辰,侯爺比妾年長整整二十歲,且侯爺身患頑疾,并非妾之良人。”
容霜忽覺腹中絞痛萬分,嘔出一口又一口黑血,根本吐不出字音來,隻不停嘔吐。
他抓住靜檀纖細的手腕,眼中充斥疑惑與絕望,想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害死自己。
靜檀冷冷望着痛苦抽搐的容霜,道出前世自己第一次弑夫時說的話。
“妾總算為枉死的爹爹報仇了!侯爺終歸是一死,死在妾的算計下,不好嗎?”
容霜眼角溢出滾燙的淚珠,他松開了她的手腕,獨自承受毒發的煎熬。
身痛不如心痛。
就當這是一場夢。
希望醒來後,他可回到五百年後,依舊做他的大魏太子。
靜檀見他阖眼斷氣,一手扶在棺沿,泣不成聲,胸中憋悶得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