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檀咬了一口白玉蜜瓜,嘴裡都是甜絲絲的汁水。
“八字還沒一撇呢,誰說我要與那姓沈的成婚了?”
陳氏笑道:“滿京城有名望的人家都知道他沈介秋要娶你獨孤靜檀,且是陛下保的媒。你這運道也是大家夥羨慕死了的,失了一個容侯,又來一個沈先生。一個郎婿好過一個郎婿。”
“陛下面前,我自有不嫁沈介秋的道理。”
靜檀話中夾雜幾分怒氣。
李氏見靜檀惱了,扯她衣袖輕搖道:“好了好了,你既打定主意推卻這門婚事,那便與我們說說你的道理。”
“道理很簡單,我不喜歡他。不喜歡的人,我不嫁!”
四位夫人面面相觑,皆顯露為難之色。
陳氏道:“我有個遠房表妹是端王殿下的侍妾,聽她說,是因端王殿下去求陛下想冊你為他的側妃,才迫得陛下不得不給你和沈先生賜婚。”
“這是什麼因果?”靜檀問道。
李氏接話。
“沈先生親近太子殿下,素來與端王殿下是不睦的。陛下将你許給沈先生,必是考慮到普天之下,除沈先生之外,端王殿下也就不敢和太子殿下搶人了。”
原來這樁婚事的起因是端王。
靜檀一面納罕端王也太沉不住氣了,一面思索解困之法。
陳氏又道:“沈先生乃人中龍鳳,遲遲未娶妻生子,也是被他母親拖累了。沈老夫人可不好相處,你若是沖着沈先生這個人去,倒還使得。你不為他這個人,那嫁他确實也沒什麼好處。”
提起沈老夫人,靜檀不由恨得牙癢癢,那是一位愚蠢固執的老婦人,前世她也在沈老夫人手上遭了些罪過。
且前世沈介秋之死,多半是因沈老夫人這個坑死兒子不償命的母親。
靜檀與四位夫人吃起茶點,相談甚歡。
日落後送别客人,靜檀聽無羁來禀鳴鳳姑姑已至北教坊,忙乘車去會面。
*
今時不同往日。
靜檀過去在北教坊伺候人,一有錯處,便被這裡的姑姑們打罵。
她今夜光臨,那些打罵過她的姑姑們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且待她萬分熱情,一個個恨不得跪着舔她的腳趾頭。
靜檀齒冷人心無常,瞧不起她們趨炎附勢的模樣,隻說要見鳴鳳姑姑。
管理教坊司的錢大人親引送靜檀到鳴鳳姑姑房門前,不忘求靜檀在沈介秋面前為他美言幾句。
靜檀冷冷笑道:“隻怕我說漏了嘴,在沈先生面前道出錢大人從前是怎麼照拂我的。”
錢大人自扇了兩個耳光。
“夫人生得美豔,凡夫俗子在夫人面前皆把持不住的,請夫人寬宥我一回。”
“滾!”
靜檀徑直踏入房中,另囑咐錢大人。
“不想我向沈先生告狀也行,好好待鳴鳳姑姑,她要受了一點委屈,我隻與你拼命。”
錢大人顫聲應下,一溜煙兒跑走了。
房中的鳴鳳姑姑一見了靜檀,便上前福身行禮。
靜檀忙伸手托住她雙臂。
“姑姑這是做什麼?該是我拜您的。”
“夫人如今成了貴人,老身卑賤,豈敢受夫人的禮。”鳴鳳姑姑兩鬓斑白,眼角雖有幾根細紋,可歲月不曾敗美人,風韻猶存。
靜檀也不說什麼客氣話,扶鳴鳳姑姑到炕上,兩人相對而坐,有小丫鬟奉上茶點。
鳴鳳姑姑含淚細看靜檀,自己教養長大的女孩兒,橫看豎看都是看不夠的。
“與夫人多年未見,南教坊中老身教養的那批女孩兒中,屬夫人最有出息了。”
靜檀問起南教坊中從前與自己學藝的女伴兒,多是待在南教坊中成日陪客飲酒取樂,少有幾個嫁人的過得也并不好,難免唏噓。
靜檀記起一件疑惑不解許多年的舊事。
“我九歲生辰那日得了一柄小周後用過的燒槽琵琶,姑姑一直不肯告訴我是誰人所贈。”
鳴鳳姑姑一怔,咬了咬唇,開口道:“是端王生母貴妃徐氏贈與她小女兒的。”
靜檀瞳孔一縮,整個人如遭雷劈,渾身不由自主劇烈顫抖起來。
“您是說,那位徐貴妃是我的生母?”
見鳴鳳姑姑颌首,靜檀無聲一歎。
前世她與端王,當真是孽緣中的孽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