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檀不知何時眼中含了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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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沈老夫人病逝,二房早就沒有人了,長房在喪禮之後提出與三房分家,靜檀寫信給江南赈災的沈介秋,沈介秋答複靜檀,一切由靜檀做主。
靜檀應下分家之事。
除去靜檀帶來的豐厚嫁妝,沈府的家産并沒有多少。
長房想要分走大半家産,靜檀也未提出異議。
畢竟,沈介秋與她都算不得沈家人。
靜檀帶着岷哥兒他們搬回了長安西街的獨孤府住,行動更加自由,日子也越發惬意。
唯一不足的是,沈介秋不在她身旁。
她每隔半月寄一封家書給沈介秋,在沈介秋一封又一封的回信中,江南的災情趨向穩定,他的歸期也越來越近。
轉入三月後,永安帝因病罷朝,由太子朱椿監國,朝中局勢越來越緊張,保皇黨與太子黨鬥得你死我活,午門廣場上每日都有官員被東廠的行刑太監杖死。
靜檀這幾日翻來覆去做着同一個噩夢。
心神不甯的她去到白雲觀找淩霄子老道長解夢。
“夫人老夢見自己穿着嫁衣跳下城樓,或許那不是夢,是夫人的過去與未來。”淩霄子掐指算道。
“老道長,我前世的命不算好,今生的命又改不了,老天爺可真喜歡和人開玩笑,何必放我重活一世呢。”靜檀有點心灰意冷。
淩霄子捋須笑道:“有變數的,有些事你前世沒有經曆,這輩子卻經曆了,這就是老天爺賜你的因,有因必有果。”
靜檀困惑已久,“過去變不得,現在變不得,未來變——”
她停頓了一下,認真想過,道:“未來可以變。老道長,我到過五百年後的大魏好幾次,他是從五百年後穿越來的人,我改變五百年後的事情,就會影響他,從而影響我。”
“這可是你自己悟到的,老朽我沒有洩露天機。”淩霄子狡黠一笑。
“但我不知道下一次穿越到五百年後的大魏是什麼時候?”靜檀已經好久沒有去到五百年後的大魏,她不确定自己還有沒有下一次穿越。
淩霄子不語,負手踱步回大殿去。
靜檀自己在菩提樹下坐了一會兒,正要離開白雲觀回獨孤府,卻在正門牌坊下看見一襲朱蟒。
靜檀欲避回白雲觀内,太子朱椿已看見了她。
朱椿:“夫人娘家可是姓獨孤,夫家可是姓沈?”
靜檀上前向朱椿福身行禮,“是的,殿下。”
“吾是特意來尋你的。”朱椿從袖中取出一個信封給靜檀,“沈介秋犯貪墨重罪,已被錦衣衛押送回京,現今他被關押在诏獄之中,這是他求吾轉交給你的。”
靜檀的心一沉,霎時間,她有點兒頭暈目眩,差點站不穩的她被朱椿虛扶了一把。
拆開信封,裡面是沈介秋寫給她的休書,連上面的遣詞造句都和前世他寫的一模一樣。
“他果真有這麼一日。”靜檀強顔歡笑,是傷心極了無可奈何的笑,“他要休我,至少也要讓我見上他一面。”
“吾以為夫人心悅的是吾的皇弟,原來夫人對沈介秋亦有情?”朱椿饒有興緻地盯着她那張明豔絕美的臉,想來父皇後宮的三千粉黛皆不敵她,難怪不愛美人愛江山的端王獨獨為她心動。
靜檀不欲與朱椿多言,與他告辭離去,掉了一塊帕子到地上都未察覺。
朱椿撿起那塊帕子,上面繡了一樹荔枝,還有幽幽香氣。
美人之物,也足已令人心神搖曳。
朱椿将帕子仔細疊好放入袖中,小黃門牽過馬來,他接過馬缰,翻身上鞍,揚鞭起,想到了什麼,俯下身子對小黃門道:“知會三法司長官,罪臣沈介秋本該判秋後斬首,改判流放湟洲。”
“殿下怎麼突然改了主意?”那小黃門問道。
“沈介秋一直與吾對着幹,一死倒便宜了他。吾想見他死在自己心愛的女人手上,那才痛快呢。”朱椿邪肆一笑,“你當完去三法司的差事後,回東宮找出太子妃的鳳冠翟衣,親自送到獨孤府上。你替吾轉告獨孤氏,受不受那鳳冠翟衣在她自己,吾不強迫她。”
他不需要什麼名門望族出身的結發妻子,因為他遲早有一日要坐上父皇的那把龍椅,他更希望他的妻子出身卑賤、無依無靠,以免後宮幹政、外戚弄權。
獨孤氏是個很合适的人選,美麗、美麗、實在美麗,卑賤、卑賤、無比卑賤。
他以為,他可以完全掌控她這樣淺薄漂亮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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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小黃門攜鳳冠翟衣叩開了獨孤府的大門,入後院正房與靜檀說明來意,并轉告了朱椿所言。
靜檀靜靜凝視紅漆托盤上的鳳冠翟衣,颌首道:“殿下帶來了他的誠意,妾必不會讓殿下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