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日葉棠玉在逐月仙山的外門、内門都走了一圈,覺得有些奇怪。
“什麼奇怪?” 容與坐在後山的巨石上,午後烈日淩空,他撐了一把青色的傘,半卧在石頭上看她。
葉棠玉也撐着一把同樣的傘,仰頭:“...你坐在那處做什麼?”
距離山主出關,還有三日,等着也是等着,容與便讓葉棠玉帶他去百年前她生活過的地方看看。
“百年之前,我沒來找你,如今就當補上了。” 容與笑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現在也不是小瞎子了,正正好。”
容與想看,葉棠玉就應了下來。
不過那個時候,她大部分時間都生活在師長的院兒裡,如今肯定輕易不能進去了。
葉棠玉便帶他去了後山。
從前每日她都來這裡練劍。
“坐在此處,可以看見阿玉練劍時的英姿,要不要上來瞧瞧?” 容與往旁邊空着的地方拍了拍,“看得可清楚了,從前那個衍書也是這樣看你練劍的嗎?”
驟然從容與的嘴裡聽到衍書的名字,葉棠玉有些意外:“怎麼提起他?”
“想到此處了。” 容與眯着眼睛笑了起來,“第一次聽見阿玉在睡夢中喊人名字,又說不喜此人,有些好奇,想着既然是師弟,估摸着應該見過你練劍才對,遂有一問。
經容與這麼一提,葉棠玉倒也回想起來,有一段時日,衍書确實十分喜歡來看她練劍。
“他不坐這裡,喜歡站在那樹蔭底下看。” 葉棠玉指了指後面有一段距離的參天大樹。
容與擡眼朝後面看了看,垂下眼睛:“怎麼站那麼遠。次次都這麼遠?”
葉棠玉沒察覺到這話的古怪之處,點了點頭。
得到肯定的答複,容與的笑意僵了僵,随即恢複如常:“次次都來看,阿玉曾經與他的關系不錯?後來又為何鬧掰了?”
葉棠玉仰着頭與他說話,确實有幾分累,便也飛身上去,烈日暴曬,這巨石處沒有遮蓋,本該燙得難以站腳,得容與使用了術法,踩上來一片清涼。
葉棠玉坐到容與身邊:“一直平平。不過衍書這人,許是出身皇家的緣故,待人接物很是八面玲珑,又是天生金丹境,在仙山的名聲人緣一向很好。我雖不喜他,但明面上也過得去。”
“鬧掰的話...我如今也還沒徹底想起,隻想起在我堕魔那日,應當是親手殺了他。”
說到此處,葉棠玉一時又有些走神。
她對衍書的印象其實一直停留在當初初見之時,後續雖有接觸,但也都沒有逃脫葉棠玉給他圈定的印象。
目中無人,眼高于頂。
即使是因為自己是師長的關門弟子,是最年輕的金丹修士,他有必要與自己結交,但看向自己的眼神仍然和初見時撇過自己的那一眼沒有什麼兩樣。
這樣的人哪怕是血濺了一地,也隻會冷漠地别過自己的衣角,擔心血迹把自己的衣服弄髒而已。
道不同,不相為謀。
後來,衍書應當也知曉了這個道理,漸漸地兩人便沒有再來往。
後來她複生第一日,天道給她的看到的記憶裡,衍書渾身是血地倒在地上,那雙怨毒的眼睛盯着她咒罵她“殺師殺友屠盡血親”,說這天下容不得她。
她原先以為是因為她入魔殺了他,臨死之前衍書才會如此恨她。
可昨日,在那閣樓之上,她還并未動手,衍書望向她的眼神裡,便盡是惡意。
葉棠玉皺起眉頭,她很确定,衍書的眼神裡是明晃晃的惡意,又帶着幾分看笑話的嘲諷。
“阿玉又在想誰想得這般出神?”
葉棠玉偏頭對上容與的臉,兩人并肩而坐,一偏頭,連對方的呼吸聲都能聽見。
“又想到衍書了?” 容與笑問。
葉棠玉挑挑眉,有些意外,容與如今猜她的心思猜得越發準了,這一訝異,便錯過了容與眼裡一閃而過的暗色。
“看來我是猜對了。” 容與的聲音乍一聽與往常相同,如同春風拂面,煞是溫和,細聽之下卻能聽出些端倪,話音結束時透着股淡淡的涼意,怎麼也不像高興的樣子。
隻是容與對着葉棠玉習慣性地收斂着性子,臉上也總挂着笑意。
葉棠玉此時的心思并未在容與身上,也品不出這細微的差異:“我與他之間還有些事情沒想起來...”
容與沒有再說話。
半晌,葉棠玉才察覺到這有些過于漫長的安靜,目光再度落到容與的臉上,發現他的目光偏了幾分,正望向衍書從前愛站的那棵樹下。
察覺到葉棠玉正看他。
容與眉眼之間重新回溫:“他命可真好,竟能死在阿玉的手裡。”
“.......他大概不會怎麼覺得。” 葉棠玉一時語塞。
容與輕輕笑了笑,沒有反駁,遠處的雲飄得近了,遮住了碧空之上的烈日,容與的心頭生出些可惜,他沒有兩條命,否則也想試試被阿玉一劍穿心是什麼感覺。
或者等阿玉的記憶完全恢複,給了他答案以後,死在阿玉手裡也很不錯。
葉棠玉看着容與,難得見他笑得這般明朗,忍不住問他:“想什麼呢?”
“想了個美夢。”
葉棠玉被容與的笑意感染,碧空之下,美人作伴,複生以來難得的閑散時光,不想追問,葉棠玉目光柔和:“那就願你美夢成真。”
容與臉上的笑意深了幾分:“借阿玉吉言。”
三日轉瞬即過。
葉棠玉帶着容與用春雲浮岚的氣息做好的手镯提前出發。
本命靈劍已經化好了形交給了容與,容與也化形成她的模樣,隻等時候一到,就前往約定的地方。這三日,葉棠玉也大概估算了一下,從聽仙閣到須臾門内門大殿,按照化神境的實力,禦劍約莫不到一盞茶,也就是說容與必須在這段時間内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