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皺了下眉,難得心裡情緒有些混亂。
知道裴朝朝狀态很差,眼下這情形,倒也也沒心思再思索裴朝朝剛說不喜歡他了、喜歡溫柔包容的,是氣話還是真話。
他将怪異情緒壓住,淡淡出聲勸慰:“剛才——”
裴朝朝沒打算和他解釋和江獨間發生的事。
她打斷他,聲音裡沒什麼情緒:“我回去了。”
瓊光君話音停住。
他性格冷,和裴朝朝之間,主動的人其實一直都是裴朝朝。
她先前表現出來的性格柔軟而溫和,現在突如其來冷下來,才叫人恍然意識到,其實兩人之間的氛圍沒那麼舒服,也沒什麼話可說。
瓊光君有點不習慣。
裴朝朝已經往回走了。
瓊光君一頓,擡腳跟上去,是要送她回去,但是沒出聲,一如既往地冷冽。
不過他不出聲,裴朝朝就出聲了。
她腳步停下來:“仙長為什麼跟着我?”
裴朝朝一張臉生得極為漂亮,是沒有攻擊性的漂亮,給人一種人畜無害感,卻唯有一雙眼睛帶幾分邪氣,露在外面,會讓她看起來不像蒙着眼睛時那樣絕對純善。
瓊光君和江獨不一樣,
她暫時不打算讓他清楚地意識到她很惡劣。
于是她把潮濕的白綢覆回眼睛上,然後才回過頭面對瓊光君:“真的好生奇怪。我沒有叫仙長來給我送符,仙長卻自己來了,我也沒有叫仙長送我回去,仙長卻跟着我。”
她故意把話說得很尖銳,攻擊性很強,但露出來的半張臉上表情實在無辜,就顯得她像在真誠發問:“仙長很喜歡做這種不請自來的事情嗎?”
這些話像無形的刺,紮得瓊光君不太舒服。
他不喜歡她這樣說話,臉色冷下來,但對着她這樣無辜的表情,也無法責怪,隻有心裡那股破壞欲似乎沖上頂峰。
想要撕碎她,想要看她哭,想要攪碎她的靈魂。
手心的傷口隐隐作痛,
他捏緊手,指尖戳開傷處皮肉,血再一次淌落。
隻有這樣才能遏制住對她的破壞欲,他淡聲道:“藥山危險。”
這時候,
天界的神仙們看着這幕,紛紛震驚道:
【她怎麼敢這麼和瓊光君說話啊?!】
【天呐,瓊光君怎麼被她說得像條卑微的狗啊?這算羞辱了吧!】
【瓊光君臉色都不太好了,就這還回她的話,告訴她他為什麼跟着她,也是很耐心了。】
【也就是瓊光君話少,要是我,我多少得補一句,我那哪是不請自來,我是心善,怕你一個沒修為的瞎子死了,我才給你送符,我才跟着你!】
瓊光君性格冷硬,骨子裡卻也很傲。
他對裴朝朝雖特殊,但是按從前的相處模式,都算是裴朝朝捧着他,即使她忽冷忽熱,也并沒有和他性格裡那份高傲産生什麼沖突。
沒有沖突,自然沒有矛盾。
裴朝朝現在也不需要像惹怒江獨一樣激怒瓊光君。
隻需要稍稍說些貶低的話,喚起瓊光君性子裡的那份傲,就能讓瓊光君的情緒短暫降到冰點,把這段關系送進冷靜期。
裴朝朝聽他說藥山危險,倒是沒有回答。
她從袖子裡掏出瓊光君送的那些符:“可我不需要啊。”
在說符,也在說不需要他跟着。
言下之意就是——
别總自作主張了。
她以前不會對他這樣說話。
同樣是真誠柔軟的語氣,很難去具體形容現在和以前的不同,但卻又能讓人明顯感知到。
瓊光君想到她剛才說的話。
她說不喜歡他了,喜歡溫柔體貼的。
那情境下,這話明明是氣話。
但她現在這表現,又像是真的不喜歡他了。
因為喜歡,所以對他柔軟溫和,因為不喜歡,所以現在是另外的态度。
可是——
她一早就該知道他性格冷,既如此,又為何要說喜歡他?
心裡負面情緒滋生,難以抑制。
剛才惹她哭,又以為她說氣話,他哄着她,下意識去問她喜歡什麼樣的。
他平日是不會這樣說話的,但那情境下,問了也就問了。
可是現在這情境。
瓊光君骨子裡的驕傲在這,他無法再開口問她還喜不喜歡他。
深黑的眼看着她手裡的符,他頓了頓,挪開眼,聲音平淡:“扔了。”
裴朝朝嗯了聲。
周圍還若有若無彌漫着薄夜身上的氣味,溫和如冬日白雪。
她知道薄夜就在附近,于是朝着他那方向,擡手将那些符往空中一撒:“扔了多可惜。今日來藥山采了株珍貴草藥,就當回禮吧。”
也沒說是給誰的回禮。
回給這座藥山嗎?
太荒謬了。
瓊光君知道她說話好聽,但聽着她這話,終于對她升起一股火氣——
她不需要他給的東西,扔了就扔了,何須将話說得這樣好聽!
先說喜歡他的是她,先說他自作主張的也是她,将所有的話都用純善的語氣說得朦胧漂亮,
而他猜不透她的心思,也連對她說句重話都不忍!
而另一邊。
薄夜倒是聽明白她的意思。
小姑娘一邊将季慎之的心意當草芥,一邊又拿着人家心意給他做回禮。
天真頑劣,倒是有些惡劣了。
薄夜看着滿天飄落的符紙,側過眼,目光又落在裴朝朝身上。
少女表情有些期待。
……到底還是個孩子。
薄夜有些哭笑不得。
他頓了頓,鬼使神差地,擡手接住一張符紙。
黃符被風一吹,漫天飄起來,像雪一樣紛紛揚揚。
場景有點淩亂,讓人很難注意到,有張符在半空中緩緩隐形——
這張符先是一角隐形,然後隐形的範圍慢慢擴大,
就像是有個隐形人站在那,先是捏住了符紙一角,然後思忖了片刻,才将整張符收進手裡。
然而就在這符正隐去最後一角、還未完全隐形的時候,
瓊光君似有所感,又側目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