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是開着的,銀白的光打進去,不單柔和了黑夜孤寂,還撫平了顧顔黯然的心。
沈朗濰倚立在書案前,微微垂着頭,手裡拿的正是顧顔白日裡寫的佛經。
“你來了。”顧顔慢慢過去。
沈朗濰擡眸,微微一笑:“怎麼想起謄寫佛經了?”
顧顔唇角彎起:“不過随便寫寫罷了。你這時候來,可是處理好黑陽寨的事?”
沈朗濰放下紙搞:“一切都妥當,隻是有件事……”
顧顔迎他至茶案前坐,一邊倒茶一邊玩笑:“猶豫不決,說話隻說一半,這可不是我們沈統領的作風。”
沈朗濰被她的話逗笑:“事情是這樣,我雖未明面處置江槐,可也私下将此事一五一十告知江展鴻,亦算賣他一個人情。”
顧顔将茶遞過去:“江展鴻又如何說?”
沈朗濰抿了口茶,哼笑一聲:“他把江槐綁到我的面前,又是說教,又是棒打,戲倒做得足。”
顧顔:“隻打幾棒,便能免了他牢獄之禍,說到底還是他占了便宜,這場戲又怎敢不做足呢。對了,那江槐有沒有說,他為何要行綁架?”
沈朗濰:“阿顔,這便是我要說。他說,他是想與方世峥報仇,但又忌憚方駿琛身份,故才将怨氣撒在你與然娘身上。”
顧顔微微一怔:“方駿琛?”
沈朗濰點點頭:“江槐道,若非方駿琛事先讓方世峥食用了藥膳,就憑當日五石散的用量,是遠達不到令人暴斃的份量。”
顧顔有一些震驚:“你覺得方世峥的死因,有可疑?”血濃于水,方世峥是方駿琛親侄,她無法想象,究竟是多大的仇怨,才緻他如此呢?
沈朗濰歎了一聲:“可惜隻憑江槐一人言,還不足證據重查,這便是我糾結所在。”
先不論方駿琛的身份,府衙當時能将方世峥的死定為意外,也必是經過缜密調查的。方駿琛究竟是無意,還是圖謀,還要費時間,費精力查,他們已在齊州耽擱許久,再留,一時也沒合适的借口。
顧顔端起茶盞,小口小口抿着茶,作思索狀。
“今日你可聽說方駿捷,方将軍去世的消息?”
沈朗濰:“我倒是聽說了,可方世瑜已查明死因無可疑,典獄司不好再冒冒然插手。”
顧顔笑了笑:“若以典獄司的名義留下,确實有不妥,但,外公曾同方老将軍結昆弟之好,而今方府有事,我這個作晚輩的,留下幫襯一二,也未嘗不可。”
沈朗濰微微擡眉:“還是我們阿顔聰慧,一下便替我解開困境。”
顧顔輕輕睨他一眼:“何時變得油嘴。你能找我來,怕是早就想好應對之策,卻還在這兒可憐巴巴等我開口。”
經過黑陽寨一事,顧顔便試着放下與沈朗濰的偏見,跟他在一起時,也沒了從前那般拘謹,就連說話口吻亦多了些女子嬌态,不似從前的冰冷無情。
這樣的改變,沈朗濰同樣是察覺,他嘴角上揚,笑容較之前更甚:“如此,豈非更能彰顯你我心有靈犀。”
印象中,顧顔好像從未聽過沈朗濰說情話,她耳根微微泛起紅:“好了,不許再說渾話。案子已過幾月,你打算如何着手調查?”
此案比顧顔以往遇到的都要複雜,方駿琛的那碗藥膳,于方世峥的死亡不過是誘因,而五石散又是他親自服下。就算方駿琛真有意圖,眼下隻他咬口不認,就大晉的律法而言,還真定不了他的罪。
沈朗濰:“我們不妨先從方駿琛身邊查起,若他真有意殺害方世峥,那殺人動機又是為何?”
顧顔想了想:“林成、趙達都不在你身邊,不如讓劉宇、鄭文去幫你。”喪期也就七日,待七日一過,若還沒查出線索,再留,真就不妥了。
不同于上次拒絕,這一次沈朗濰爽快便應下了:“好,明日就讓他們跟何潋一起查。”
到了第二日,方府各處都挂了白色的帷幕,靈堂已起,堂外懸挂的招魂幡随風揚蕩,訴盡主人家的思念之情。
顧顔換了身素淨緞衣,一早便來靈堂祭拜。
方駿捷一生并未娶妻,而今跪在靈前的是方駿豪、方駿琛。方世瑜雖為私生,但他是入了族譜的,便也着了孝衣,跟着跪在後。
才兩月,方恩泰就經曆了兩次白發人送黑發人,悲由心生,引他舊疾犯,而今已是卧床不起。
顧顔祭拜完,便出了靈堂,她也沒離開,就跟着方府女眷一起,站守在靈堂外。
方家是齊州大戶,方駿捷又是朝中重臣,來往吊唁的,是一波接着一波,其中不乏商賈貴胄,就連江展鴻也親自來拜。
顧顔一眼便在這些人裡發現一郎君,他衣着不似富足人家顯貴,也并未着官服,很顯然亦非官府中人。
“雲朵,你去打聽打聽,看那位郎君又是何身份?”
雲朵看清了那郎君長相:“奴婢這就去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