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來回的路,我隻帶你一遍,你定要仔細記住,”李丫頭一邊捂着鼻子,一邊回頭看拎着馬桶的陸遙歌,“這以後都是你的活了,莫要偷懶,定要避開夫人和小姐。”
“明白了,阿姊。”陸遙歌步履蹒跚,生怕灑落桶裡的污穢。
“夫人厭惡收香人,聞不得半點污穢味,收香時定要躲着點。要是被夫人撞見,告訴了徐嬷嬷,免不了一頓讨打。”
陸遙歌沒作聲,心想這府裡的規矩不少。
她跟着李丫鬟進入一座僻靜庭院,剛要踏足,李丫鬟卻站住了腳,吞吞吐吐地說:“這裡是公子住處,我就不進去了,你穿過庭院,繞到宅子後身,敲敲門,小厮會把馬桶遞給你。”
陸瑤歌應了聲好,穿過兩邊竹林,獨自前行。
粗使坊的人都沒見過顧公子,但都忌諱他,生怕惹到這位傳說中的活閻王,斷送了自己小命。
庭院彎彎繞繞。
陸瑤歌初次來,半晌也沒尋到那顧公子的宅子。一路從小庭院繞到蘑菇亭,見到有人在練武,便駐足。
那人生得劍眉星目,身形挺闊,舉手投足間,頗有些英豪風範,誰又能想到,在這商賈世家的顧府裡,竟還有如此英勇之人。
“公子,”一少年跑過來,停在練武人身旁,遞給他一張鐵制面具,“今日,當真要斬那冀州縣令?”
“嗯。”練武人接過面具,戴在了臉上。
“可那縣令在當地頗受好評,”少年聲音裡帶着擔憂,“您是不知這長安街的百姓都是怎麼說您的……”
“略有耳聞,但無所謂。”
“要不您跟刑部尚書說說,這哪有讓武狀元當劊子手的?”少年滿臉不甘,“公子努力了那麼久,不就圖個好功名,重振家族名聲?”
“現在可好,功名沒撈到,倒是把好名聲也搭進去了。”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習武人把劍收回劍鞘,目光淩厲,聲音冷冷,“這劉縣令不當戲子真是可惜,平日在百姓面前笑裡藏刀,好大喜功,背地裡搜刮民脂民膏,就連朝廷撥的赈災款都敢吞。我不斬他,斬誰?”
“可為他請命的百姓,都跑到長安街了,”少年無奈,神色揣揣不安,“今日您要是斬了他,明日您的惡名……可就傳遍全國了……”
“那些請命的百姓,穿的皆是绫羅綢緞,我看很有可能是他同夥,”習武人拍了拍少年肩膀,語氣嚴肅,“待明日斬了那縣令,把他同夥也帶回來審審。”
少年無奈搖頭。
二人走出蘑菇亭,看到還在一旁發呆的陸遙歌。
“你是誰?”
少年反應機警,一個快步蹿上前。陸遙歌吓了一跳,連忙解釋:“我……我是粗使坊的,來收夜來香。”
“來收夜來香?”少年狐疑,回頭瞅了眼自家主子,又轉過頭問陸遙歌,“那你在後花園探頭探腦做什麼?”
“我是新來的,一時沒找到公子的後宅……”陸遙歌迎上少年的目光,越看,越覺得對方眼熟。
“罷了,正好我們也要回去。”那傳聞中兇神惡煞的顧公子,并沒有惱她,和少年一起走在前面,給陸遙歌帶路。
那少年走着走着,突然又回過頭,若有所思地說:“我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你,是在哪裡呢?”
“我之前在橋頭賣過唱,許是經過時有一面之緣。”
“我想起來了!”那少年有些激動,竟還拍了拍他家主子的胳膊,“公子,前日橋頭,那被胡人欺負的姑娘,就是這位!”
被顧謙這一提醒,顧遠征也有了印象,低頭看向陸遙歌,依舊嚴肅地問:“你怎會在此?”
“說來話長。”陸遙歌眼底閃過一絲落寞,“我是被我爹賣到這裡的。”
說罷,她将實情告訴了兩位。
“竟還簽了死契……”
顧謙不可置信,對陸瑤歌深感同情,甚至開始撺掇顧遠征:“公子,要不我們好人做到底,還這個姑娘自由吧。”
顧遠征睨了顧謙一眼,冷冷說道:
“你也知我母多疑。我這個平常不過問内宅的人,倘若突然跟她要一女子的死契,你覺得她會給麼?”
顧謙恍然大悟。
“不但不會給,還會徹查整個顧府,把陸姑娘的身世查個底朝天,最後打一頓,再找個人牙子發賣了……”
陸遙歌蹙眉,“那還真,挺慘的。”
“對,所以我不能為你出頭。”顧遠征幽深的眸子凝視陸遙歌,似乎要将她看穿。
“而且,你父既已知對付你的辦法,就算你現在回去,還是會被他轉賣。若被賣到尋常官邸也就罷了,若是被賣到青樓妓院,你的下輩子就完了。”
陸遙歌的眸光黯淡下來,像一顆瞬間枯萎的小草,“我知道了,我認命。”
她擡頭,看向顧遠征,他的面容被可怖的鐵面具遮擋着,卻擋不住那雙好看的眼睛,“還是謝謝公子那日的善舉,我和阿妹都感激在心。”
“舉手之勞,不必介懷。”
三人走到宅子後身,停下來,顧謙打開門,對陸遙歌說:“你等等,我去提夜來香。”
陸瑤歌點頭,回:“有勞。”
待顧謙進了屋,顧遠征将身子又轉向陸遙歌。
“不過,你的命,還真不一定就屬于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