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方才一個勁兒地拉我袖子,不讓我說話做什麼?”茶園的小路上,往回趕的父子倆站定了,勁松就開始問他爹。
何大夫歎了口氣:“松兒,爹知道,你是不明白周大老爺最後那句的意思,是麼?”
勁松點了點頭:“什麼叫我一定會金榜題名?什麼叫和他家寶玉一樣?”
“他言下之意 ,就是今年秋闱,你和周寶玉都會高中!”何大夫看了兒子一眼。
“周寶玉是從來不肯讀書的,跟這樣的人一起高中,那我這書豈不是白讀了?”
看着兒子倔強的神色,何大夫歎了口氣,眼見前面有兩塊大青石,就拉着兒子在青石上坐下,溫言對兒子說:“松兒,你也大了,今年秋闱若是能中的話,就要學會些安身立命的本事了,不能總是年少任性了。”
“爹,您說的,我都明白,男子家安身立命,不但要有功名,還需人情練達。”
何大夫點了點頭:“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松兒啊,你爹我人稱藥呆子,就是因為我隻對研究藥理醫理感興趣,對其餘事一概不問。爹雖然掙了一些家當,可是,在金陵城裡,确實也要靠他人庇護,才能平安度日啊!”
勁松沒有說話。
在心底裡,他也覺得爹是過分的不問世事了。而一個人過分不問世事的結果,就是不能夠識破人心,看人不準。
最明顯的例子,就是曹氏分明那般歹毒奸滑,爹卻永遠相信她。甚至因為她的緣故,趕走了自己的兩個哥哥。
他爹一輩子最懼怕勾心鬥角,所以,宮裡謝貴妃的事,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去的。就算是去了,他爹也很難在貴妃面前生存下去。
所以,當周大老爺說出讓他金榜題名的話語時,他知道這是對他爹的賄賂,讓他爹乖乖就範的籌碼。
于是他就說:“爹,你收了玉如意,不讓周家父子下不來台,也就是了,為何在秋闱的事情上,一言不發?”
何大夫苦笑道:“你要爹說什麼?爹什麼也不能說啊!”
“你不說,就是等于默認了讓他們家助我金榜題名,那到時候你可就要進宮了!”
“兒啊,這場秋闱,你就不能去考了!”何大夫鄭重地說。
勁松吃了一驚:“爹,你為什麼不讓我去考秋闱?”
“你若考中,爹就必須進宮,宮裡是什麼地方?我一個人死不要緊,就怕株連三族啊!”何大夫一臉陰郁。
勁松沉默了。
“爹不答應的話,你一定是考不中的,周家不會讓你中的,你還考什麼!”何大夫苦笑道。
勁松默然,他知道,他爹說的是實情。
隻是,他實在心有不甘,于是就說:“爹,難道下次我也不能再去考了麼?”
何大夫歎了口氣:“下次應該能了吧,等謝貴妃平安生下皇子,周家估計就不會惦記這事了,畢竟,我曾經醫治好過他夫人的病。”
勁松沒說話,隻是用腳尖輕輕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何大夫知道兒子心裡堵得慌,就說:“自古到今,都是權勢壓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就說那個謝貴妃吧……”
“爹,謝貴妃怎麼了?你知道這個人?”
何大夫唇邊泛起一絲苦笑:“謝貴妃和你小舅舅當年有過一段情緣,你可知道?”
“小舅舅?”勁松吃了一驚。
他的小舅舅比他大了十歲,當年是個詩酒風流的人物,人也生得俊。隻是最近幾年,不知怎地,他整個人突然頹廢了起來,變得嗜酒如命,瘋瘋癫癫,至今也沒有婚娶。
“爹,我小舅舅他——難道是因為?”
何大夫點了點頭,緩緩道:“那謝貴妃,原是個寄人籬下的孤女,她與周寶玉的親娘的确是姑生舅養的嫡親表姐妹。周寶玉的母親嫁後,她就跟了過來,繼續陪伴她的表姐。”
見勁松很認真地聽着,何大夫又道:“這位謝姑娘,不但才高八鬥,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生得一副傾國傾城的好相貌。在金陵城裡,不知迷倒了多少公子哥兒。雖然她出身寒微,寄人籬下,可是上門提親的王孫公子卻絡繹不絕,足見這位姑娘的魅力。”
聽到這裡,勁松忍不住說:“那他和小舅舅還真是天生的一對。”
何大夫點了點頭,對兒子的話表示贊同,接着又道:“對于這位表妹,周家卻是奇貨可居,想着用她來攀附權貴——甚至是送進宮裡,所以人們的提親,周家總是拒絕。”
“爹,那既然周家存了這個心思,小舅舅跟謝姑娘,就是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