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傍晚,特别容易下晚雨。
所謂的晚雨,顧名思義,就是傍晚時下的陣雨。瀝瀝淅淅的,下半個時辰左右,就會停,烏雲散開,天光放亮,郁郁蔥蔥的烏山頂上,就會挂上一道彩虹。
夏天可是最容易出現彩虹的季節。
而每當下過晚雨,天地間的暑氣,就會消退得幹幹淨淨,别提有多涼爽了。
王秀才去村裡找人下棋去了,阿九穿了一件清涼的淡藍色紗布裙子,跑到她爹房裡,把她爹屋子裡的躺椅搬出來,放在老槐樹底下,拿了一卷名叫《漫遊春紀》的話本小說,又從娘的床頭櫃裡抓了一碟子瓜子,放在躺椅邊的石頭凳子上,半躺着邊看書邊嗑瓜子。
話本小說很精彩,老槐樹下也是涼風習習,椒鹽瓜子的味道也很香,可阿九就是提不起精神看來,有點無精打采。
“阿九,到了立秋,你七哥和八哥就定親了,你得趕緊多學着做幾樣菜了。”何氏見女兒這樣,就有些不滿。
阿九嘟囔道:“娘,七哥八哥定親了,那不正好,等兩個新嫂嫂進了門,家裡做飯的人就更多了啊!”
“你兩個定親了,下一個就輪到你了,明年你就十六歲了,還能在家裡呆多久?你不學着做飯菜,到了婆家怎麼辦?”何氏沒好氣地說。
阿九懶洋洋地說:“娘,那還早呢,哥哥們立秋定親,怎麼着也得年底完婚吧!我明年再學做飯做菜也不遲!”
何氏笑罵道:“你四嫂正在坐月子,你六嫂身子又不大舒服,你娘我一個人忙活一大家子的晚飯,你就不能來給我搭把手?”
阿九聽了,這才放下書本起身,來到廚房裡:“娘,今兒吃啥呢?”
何氏想了想:“你六嫂昨兒剝的花生米,咱們就用花生米熬個醬,再用青紅椒炒個雞蛋,用香油炸個豆餅,再來一鍋玉米粥,如何?”
阿九點了點頭,将牆角籃子裡從菜園剛摘下來的青紅辣椒捧了一些放進洗菜的銅盆裡,又從另外一個籃子裡拿了幾顆蔥,就去水井邊洗起菜來。
這時候,七郎的房間裡突然傳出來一陣吟哦之聲。
阿九知道七哥又在用功讀書了,暗想,幸虧自己是女孩兒家,不用像男人那樣需要靠功名,不然自己可得累死。
“阿九,上次我讓你給我做的彈弓呢?”八郎打開自己的房門,走到了妹妹身邊。
“那彈弓我給你放在你書桌的抽屜裡了,你這時候要彈弓做什麼?”
八郎笑道:“乘涼快,出門打麻雀去,回來炸了給你吃!”
阿九笑道:“你打上幾隻麻雀,炸了給爹下酒是正經,不然爹又要問你的書背得咋樣了,又要拿你跟七哥比。”
“咱們老王家出了七哥這樣一個讀書料子,已經是祖墳冒了青煙了,你見過誰家的祖墳老冒青煙的啊!”
阿九被她八哥的話給逗樂了,正要說話,就聽見院門外一個嬌軟的女聲道:“阿九在家麼?開門。”
這聲音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表姐楊慧。
阿九立刻就向她八哥看去。
隻見八郎站在院子裡,手裡拿着她做的那副彈弓,一張臉漲得通紅,眼裡卻出現了歡喜的神色。
這也難怪,楊慧的美貌,幾乎不輸給陳雪兒,哪個少年男子不心動,何況這美貌姑娘已經跟他定下了婚約,叫她八哥如何不激動。
于是,阿九對她八哥做了個鬼臉,輕聲道:“現在,還要不要去打麻雀了?”
八郎本想找個借口不去打麻雀的,可是,被妹妹這樣一說,反倒不好意思了。
于是,他就上前開了院門。
楊慧今天穿了一件藕荷色的薄羅衫,秀發高聳,皮膚雪白,脖子上還挂着一副金項圈,越發顯得豔麗動人。
八郎的心裡一陣牽動,他低聲說:“表妹——來找阿九玩啊?”
楊慧見了他,也有些不好意思,臉上有了淡淡的紅暈,垂下眼簾,輕輕嗯了一聲,就款款進了院子。
八郎回頭道:“阿九,你好好陪你表姐,我出去打麻雀了,晚上回來炸麻雀給你們吃!”
說完,他就出了院子,順手帶上了院門。
阿九笑道:“你來得正好,快來幫我洗菜做飯。”
楊慧便蹲了下來,幫她剝蔥,邊剝邊說:“阿九,上次我哥哥也随村裡人進山找狼窩了,聽說他們當中有人看見野人了,現在村裡到處都在談論這件事呢。”
阿九點了點頭,暗想,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村裡住的都是當年的老人,對當年野人為禍一方的事情,一定都知之甚詳,這可是比山匪還也要可怕的存在。
兩個姑娘叽叽喳喳地談論着,這是,院外又有人叩門了。
阿九甩了甩手上的水,就去開門。
她猜,這次一定是周寶玉,因為最近他天天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