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京都關外的第二天。
巳時三刻,原本飄飄落雪的陰天忽然籠上一層烏雲。
天地間,風雲驟變。
烏泱泱的濃霧飄來,瞬間,金烏墜落。
黑雲壓城城欲摧。
濃重的血腥之氣席卷了大地。
沙塵滾滾,風雪迷眼。
太子岑衡穿着盔甲站在城樓之上,遠遠望見一支騎兵戰隊正踏過血霧緩緩靠近城下,登時緊張地握緊了手中的劍,喝道:“全軍警戒!”
一時間,城牆上的所有将士都進入了戰鬥準備狀态。
“來者何人!領軍速速禀報!”
飄雪落下,露出了最前方戰馬上領頭人的面容。
女子半張臉的血迹已經幹涸,原本鋒芒奕奕的盔甲也變得破爛不堪,灰暗的眼眸裡看不到一絲情緒,隻麻木冷酷地盯着城門。
太子臉色劇變,渾身猛地一哆嗦,竟情不自禁後退好幾步。
——果然是萬辭!
她真的還活着!
雖然早就知道那麼多埋伏奈何不了她,可當親眼見到她闖過重重關卡回到這裡是,岑衡内心是說不出的恐懼。
而跟在萬辭身後的,也根本不是什麼訓練有素的騎兵,而是連盔甲都殘破不堪的半個混搭軍團。
一半人黑衣裹面,一半人甲胄襲身,手上皆沾滿了血污,目光散發着一片死沉可怖。
飄雪落在每個人的頭上,與發冠融為一體,很快便染成了血紅色。
岑衡忙驚慌招手喊來自己的侍衛,道:“來人!有敵襲!弓箭手準——”
沒等他說完,一柄長槍嘯然出世!以雷霆之速劃過虛空,狠狠紮穿了岑衡的身軀!
而那杆槍并沒有就此停下,其上積蓄的力量似是無窮無盡,串着男人的軀體深深刺入了身後的城樓石牆!
剛奔上來的守衛頓時被這駭人的一幕吓得是兩腿發軟。
隻見太子口吐鮮血,胸口被長槍貫穿,雙腳懸空而下,軀體死死釘在城牆上。
血噴湧而出,岑衡睚眦欲裂,雙手抓住槍柄,但奈何無能為力,隻能死不瞑目地咽了氣。
萬辭舉起劍,冰雪落了滿頭,沖天的戾氣對鎮守城樓的士兵們道:“此乃我敬安侯與皇室私人恩怨,擋我者,死!”
話音剛落,鎮守城門關口的将士們面面相觑,彼此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猶豫。
他們中,不乏早些年間随敬安侯一同征戰沙場的舊部,幾個将軍都尉更是得了萬辭在朝堂上的力薦才坐到了如今的位置。
昔日恩情,沒齒難忘。
不過半炷香的功夫,面前暗紅色的厚重大門發出“吱呀——”一聲響,兩側從裡緩緩開啟。
領軍都尉卸了頭盔出來,鐵靴踏雪前行,一聲比一聲沉重。
他于漫天暴雪中走到萬辭面前,繃着唇,眸光透着點點淚光,但強忍着沒流下來。
半晌,他才掀起铠裙,半跪下,肩上鐵铠凜然,折射出茫茫寒光。
敬安侯府的遭遇他早已有所耳聞,隻是沒料到侯爺在被扣上那麼大一頂帽子後,還能活着回來京城。
都尉仰頭看着駿馬上的威冷女子,雙手抱拳,哽聲道:“侯爺,保重!”
過了這門,就斷沒有回頭路了。
萬辭一言不發,揮手示意部下進城。
一時間,馬蹄聲響,地動山搖。
萬辭一行人繞過都尉,拉着一輛殘破的隻剩車身框架的馬車前行。
都尉擡眼,恰時一陣寒風刮起,馬車的前簾飄搖,隐約露出了裡面的情形。
但從他的角度,隻能大緻認出是兩具屍體。
其中一個黑衣裹身,看不到什麼,但他身旁躺着的那人則是露出一雙發白的腳。
他橫躺在地闆上,一動不動。
唯一露出來的腳底滿是數不清的細密傷口,翻卷出來的皮肉泛着駭人的白色。
萬辭的貂毛披肩長袍蓋在他身上,遮住了更加慘烈的景象。
都尉心裡驟然一緊,偏頭看向走遠的敬安侯,女子孤坐在馬上的身影竟多了幾分往日不曾有的滄桑和凄涼。
這支隊伍走過的地面,雪混着血,紅了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