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遲嘴角很輕地勾了一下,你自然知道我不是你的同類。
“嗯,我也不信你是堕靈。”
璃沫覺得這話有點怪,心裡嘀咕,我本來就不是,她指指馊掉的食盒,“我走的時候幫你把這個帶走吧。”
墨遲拒絕,“不用,放着吧。”
璃沫點點頭準備離開,走到坑邊時她猶豫了下,扭頭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捧高踩低,你瞧我也不受人待見。不過沒關系,我們又不是真的不好,隻是沒遇見正确看待我們的人而已。”
少女的聲音溫暖而清甜,令地牢裡的陰冷都散去一些。
墨遲擡眼望去,那張臉有些嬰兒肥,說不上多好看,但她偏偏一身正氣,渾身閃耀着救世主的光輝,目光真誠竭力想安慰到他。
墨遲心裡發笑,覺得人生實在是一言難盡,被人類排斥的他竟然得到了堕靈的善意。
璃沫見他又不說話了,轉身準備進坑。
外邊的走廊突然傳來腳步聲,墨遲倏地站起,利落吹滅蠟燭。下一刻鐵門的送飯口被燈火照亮,出現一雙内門弟子常穿的布靴。
“墨遲,我來取血。”來人的聲音很低沉,似乎不太開心。
墨遲沒有絲毫猶豫,将袖口撸起,俯身從門洞伸出手臂。
空氣裡彌漫出一股血腥味,墨遲重新站起來,鐵門外響起輕微的器皿碰撞聲,似乎對方正在收拾取血用具。片刻後,門洞的光亮變暗,消失,走廊響起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那是誰?”璃沫問。
“白羽。”墨遲拿起火石“噼啪”敲打一下把蠟燭點亮。
“白羽?”璃沫想起那日在大廳見到的少年,眼覆白绫卻不減驚豔之色。
“他為何要你的血?”
“不是他要,是他師父要,已經取了很多年了。”
璃沫皺眉,白羽的師父,李庭洲?那不就是她的便宜大伯。不知道為什麼,她不太喜歡那個人。那天王青桉出來指責她是堕靈,就是這位大伯在旁佐證附和。他看她的眼神,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墨遲低眸将卷起的袖子放下,線條流暢的小臂,肌肉緊實極了。但因為他瘦,能看到一條條隆起的形狀分明的淡青色血管。
“我要走了。”璃沫道。
“嗯。”墨遲未擡眼地回應。
下一秒他突然問,“水缸裡的水,是你弄出來的吧?”
璃沫正坐在地洞邊緣,兩條腿都探進去了,聽他這樣問微微一怔,正要扭頭回答就聽得對方一聲很輕的“謝謝。”
璃沫眨了眨睫毛,知道打水瞞不了墨遲,他根本不需要她回答就笃定了答案。不愧是未來能把天界幹垮的人啊,她感慨着往坑裡出溜。
“這條甬道危險嗎?”身後又傳來少年的聲音。
璃沫道:“不危險。”
怎麼能不危險呢?這可是畫中的世界。這條甬道就像一隻渾身布滿血管的怪物,支脈繁盛地纏繞着世上所有的字畫,稍有不慎就會被畫中人拉進去。
她現在靈力低微,若是對上惡意的靈根本無法抵擋。隻能安如雞地移動,期盼不要驚擾到它們。
璃沫緩緩往深處移動,身後突然沖來一股亮光。她回頭看,見墨遲舉着不知什麼東西在為她照路。她眉眼彎了下,剛想說燭火對這條甬道沒用的,就見血管連着的字畫之門紛紛關閉,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咦,甬道怕燭火嗎?但是他隻能幫她照一會兒,可無法幫她一直照着回去。下次要記着自己帶隻蠟燭。
墨遲面無表情地站在坑邊,手裡的白骨提燈散發出柔和的光。
提燈照鬼,亦可驅散百鬼惡靈。
見璃沫的身影已經看不到了,墨遲将手指放在骨燈鋒利的邊緣劃了一下。血珠滴下,沿着甬道向裡流去,就像繡娘手裡彎曲的紅線,追着璃沫而去。
等甬道完全閉合時,墨遲才将提燈放在地上。
吃飽血液的白骨提燈滿足地打着嗝。墨遲将馊了的食盒往它旁邊踢了踢,提燈嫌棄地呸了一聲,灰色的火苗猛地冒出将食盒完全吞噬。
墨遲又拎起璃沫帶來的點心,灰色火苗跳躍着等待再次燒毀。但是少年沒有将紙包交給它,而是仔細地封好,放入衣襟中。
他不是沒考慮過堕靈的意圖。但他一無所有,唯有的不過是這盞提燈罷了。但提燈認主,除了他,旁人眼裡這燈就是發着鏽的破爛,任誰都不會多看一眼。
他想了很久都不知堕靈圖什麼,難不成是想把他喂胖點再吃?
少年靠着牆坐下。
冰冷的牆壁緩慢地吸着他身上的熱量。
他垂了垂羽睫,衣襟中傳來溫暖甜膩的點心味。指尖隔着衣衫摸了摸,胸膛溫熱,點心香氣更加馥郁。
白骨提燈還等在旁邊,濃灰色的火焰往上竄了竄,催促他快點把點心燒掉。
墨遲很輕地說:“我不吃,等出去再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