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淵看過微瀾的記憶和她們的術式蠱陣,終于明白為何以前神宗師兄弟總說她的道術更像巫術,說她的踏罡步鬥時輕盈缥缈的身姿更像是巫女獻舞,總是叫她小巫女。
道術講究太一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現金木水火土,從而有了陰陽五行相生相克。
五行再衍生出六合、八卦。
八卦陣中八八六十四種變化,從而有了不同效果的道術。
而神淵所學更接近原初的一。
天地初開,萬物有靈,萬物無情。
她的陣法繼承自袁天師從更遠古的龜甲片中尋找出來的術式。利用大自然中所存在的一切,風土水火,術随心轉,變幻莫測從而生出不同效力的術式。
南元熙也能看到這些記憶,她潸然看着那些灰黑色的齑粉,“我……是我對不起你……”
神淵搖搖頭,“唉。”
此時原本進行得很順利的儀式,發生了變化。那些晶瑩的靈識似乎拒絕脫離那些灰色的齑粉,它們互相交織糾纏無法分開。
南元熙問:“怎麼回事?”
神淵說:“是複風狸,她想讓微瀾的靈識一起進入身體。”
南元熙說:“什麼?這怎麼可以?”
神淵說:“可以吧。你不是也帶着舒卷的記憶?”
“這?”
兩個人看向靜檀散人。
靜檀散人問:“你确定是風狸自己的選擇?而不是微瀾要奪舍?”
神淵說:“你們風宗有沒有什麼辦法能互相溝通?她靈識回去七八分了,雖然還不能說不能動,但應該清楚自己在幹嘛。”
靜檀散人走到術式中,來到複風狸身邊,盤坐下來,右手二指抵住複風狸眉心,口中念念有詞。
許久,靜檀散人搖頭歎息,站起身,“随她吧。”
神淵擡頭看靜檀散人,似乎紅了眼邊。她又看看還躺在術式裡的複風狸,說道:“靜檀散人,這一舍容不下二靈,就像一山容不下二虎,早晚争鬥,與她無益啊。”
靜檀散人說:“我知,她亦知。她說她能理解微瀾,她不怪微瀾這麼做。此次若是隻救她,微瀾就會從此間消失。她想再給微瀾一次機會。”
神淵搖搖頭,“療傷的道術,我隻知一二。複活的道術,一竅不通。人能死是好事,為何執着于生?活得久了,就會變成精怪妖魔,所愛之人皆離去,獨留在這世間,究竟有何好處?”
靜檀散人看了看南元熙說:“微瀾已成齑粉,還在擔憂南元熙。畢竟她所愛之人,還在世間,就讓她們再相伴一時吧。”
南元熙心如刀割,她如今又無法狠心不救微瀾,“我會再想辦法,不會讓微瀾在複風狸身内太久了,還請風狸上人容忍一二。”
靜檀散人也點點頭。
既然不用分開她二人靈識,也就不需要神淵再繼續輪轉記憶的陣法。
神淵歎氣,收了陣法,“随你們吧,這一番,真不知是惡果還是善因……”
神淵起身要走,南元熙叫住她,“你去哪兒?”
“這裡沒我事了吧?”神淵又看看靜檀散人,“你徒弟肯定能回來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靜檀散人不說話。
南元熙說:“還有兩日才能完成術式。況且,怎麼把微瀾從複風狸身内分出來,我還需要你幫忙。”
神淵眯着眼睛看南元熙,“不對,你在打什麼歪主意?留住我想幹嘛?”
南元熙氣得翻白眼,“我要有你這麼多心眼,也不至于落得今日這個下場。”
天氣漸沉,神淵擡頭看着飄動的雲,聞了聞空氣,說道:“晚上要落雨。”
南元熙也異口同聲說:“晚上要下雨。”
這術式和齑粉都在沒有遮蔽的院中,真下起雨來很是麻煩。不過,興雲布雨,或驅雲散雨,本也是常見道術,并不難辦。
靜檀散人的風宗裡随便就能找出三五個弟子會驅雲散雨。
可是,南元熙正仰着頭求助地看着神淵。
幾百年過去,南元熙的漂亮絲毫不減,又是剛被複活不久,本就白皙的臉龐添了幾分虛弱的慘淡,楚楚可憐。
神淵說:“長得好看也不能不講理啊。哎,算了,反正我也沒什麼其他要緊事。”
南元熙見神淵同意留下,放下心來,繼續專注在術式上。
其實,南元熙沒有惡意,她隻是有些害怕靜檀散人,又孤身在風宗,就想讓神淵留下陪自己。不過,她又不好意思說出口,更何況靜檀散人就在一旁盤坐,她也無法說出口。
兩日後,薄暮時分。
複風狸緩緩睜開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隻覺得肋腹之間疼痛無比,她一口氣卡在那上不了下不去。
靜檀散人忙過去扶起她,用真氣幫她流轉周身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