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有的,是必死的決心。
否則,她怎麼敢躲在營帳外,冒着被砍頭的風險,偷聽李賢佑和太子的談話呢?
又怎麼敢趁夜色摸到玉照的住處,把廢後诏書的消息告訴她,并以此要求加入護衛隊?
她現在還能清楚回想起,那個不動聲色說着殺人如殺豬的一等侍衛,臉上平靜的表情是如何裂開的。
然後,她就見到了池皇後。
比起玉照,池皇後的反應就平靜多了。
她那雙望過來的深邃眼眸裡,看不到對奴仆的傲慢和鄙夷,也看不到對她悲慘遭遇的憐憫和同情,流露出來的是一種更無情,更難以揣摩的情緒。
像是無盡的深淵,看過去隻有一片虛無,令她不由自主地生出敬畏之心。
池皇後問她:“你想要什麼?”
如此直白的詢問,讓靈瓊意識到,她準備好的那些說辭既虛假又蒼白。
内心忽然生出說真話的沖動。
這是她第一次想要向别人吐露真實想法,而這,也有可能是最後一次。
所以,為什麼不可以呢?
靈瓊擡頭看着池婙,陰翳的眼眸中湧上某種近乎自毀般的偏執。
“我想報仇,我想要他承受我所承受的痛苦!”
這種驚世駭俗的想法,任誰聽了都會被吓到的吧,那人可是太子,而她不過是一個卑微的宮女。
可是宮女也是人啊,也會痛會哭會憤怒,被傷害了也會想要報複。
池婙低聲笑了,“如你所願。”
“繼續留在太子身邊,直至他失去一切。”
這之後,靈瓊就按照池婙的吩咐,暗暗監視着太子,并将消息傳遞過去。
蟄伏了這麼久,今天,她終于得償所願了。
天知道剛才她拿着鐵鉗時,是多麼想把趙純的舌頭拔下來啊!
爐子上煎的藥咕嘟咕嘟響起來,靈瓊瞬間回神,拿過厚布包住藥罐子,提起來,濾去藥渣,将藥水倒進碗裡。
聞着藥汁的苦澀香氣,她有些疑惑,這真的隻是靜心安神的藥?
靈瓊搖搖頭,算了,沒必要想這麼多,按照池皇後說的做就是了。
反正過不了多久,她就可以成功報仇了。
靈瓊端起湯藥,朝明德殿走去,才走到門口,就聽見裡面傳來摔碎杯盞的聲音。
她彎起了嘴角,看來太子和李宰相的談話不是很愉快啊。
等了一會,聽到屋裡安靜下來,才擡腳走進去。
“太子殿下,該喝藥了。”
————
“我,我都照你說的做了,别拔我舌頭!”
趙純恐懼地看着池婙,雙手捂住嘴,顫抖起來,再也沒有一開始的兇狠模樣。
“太子要是真聽話,就快把藥喝了吧,”池婙說,伸手指了指靈瓊端來的藥碗,“放心,這藥沒毒,隻是會讓你好好睡一覺而已。”
趙純看着那碗烏黑的藥水,心中忐忑不安,這真的不是毒藥嗎?
可此時他已經吓破了膽,也不敢拒絕池婙,哭着哀求道:“我,我已經知道錯了,我以後一定全聽阿娘的,饒了我吧……”
心中害怕的同時,也生出莫大的後悔,他當初就不該聽李賢佑的跟池皇後作對的。
在這折騰了這麼久,池婙都累了,懶得再跟趙純浪費口舌。
轉過臉,看向靈瓊,漆黑眼瞳冷意森森,聲音更冷,“靈瓊,你來給太子喂藥,他的安危,我就交托給你了,我該回去休息了。”
靈瓊猛地擡起頭,這話,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是說她可以對太子實施報複了嗎?
遲疑着,還未來得及詢問,池皇後就已經轉過身,從她身側走了過去。
擦身而過的瞬間,靈瓊感覺肩膀被輕輕按了一下,一道低語撩過耳畔,“别讓人死了。”
靈瓊微怔,繼而是狂喜,強抑着情緒,屈膝行禮,“是,奴婢恭送皇後!”
殿門被緩緩關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重響。
靈瓊看向趙純,手上再次拿起鐵鉗,恭敬而又謙卑地說:“太子,就讓奴婢來伺候你喝藥吧。”
趙純瞪大了眼睛,血絲漫上眼珠,恐懼讓他臉色發白,嘴唇都開始發抖,“你……你别過來……走開啊啊啊!”
靈瓊沒有說話,緩步走到趙純身前,猛地一屈膝往他□□狠力一頂,趙純痛得慘叫了一聲,捂着裆部倒在地上,兩眼翻白,險些暈過去。
“太子殿下,很痛嗎?痛就對了,因為我受到的痛苦是你的十倍百倍!”靈瓊咬牙說着,單膝壓住趙純,一手掐住他的下巴,一手拿起鐵鉗塞進他嘴裡,用力打開。
接着,端過尚且滾燙的湯藥,幹脆利落地倒進趙純被迫張開的嘴中。
“啊啊啊啊啊——”
藥汁灌進柔軟的口腔,灼燒着舌頭和喉管,凄厲而嗚咽的慘叫聲響起,聲音變得含糊不清。
殿門外,玉照和侍衛們聽到這聲音,不由得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微妙的恐懼。
然而,她們并不知道,明德殿内的慘叫聲,還會持續很久,很久,直到她們聽到麻木。
跟着池婙走遠了的趙明月像是有所察覺,忽然停住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阿娘,你給趙純喝的,真的是安神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