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你可不要咒你娘,她能長命百歲!”劉善針拍了下李季英的手,生氣道,“皇帝死了,我這是服的國喪,你昨兒沒聽見喪鐘嗎?整整敲了四十九呢!還有……還有你那個弟弟,我聽說他得罪了池皇後,人也沒了。”
李季英立即松了口氣,她娘沒事就好,接着才反應過來,皇帝殡天,李賢佑也死了?頓時愣住。
她聽姓曹的說過,聖上身體一直不好,若是突然病故也算有迹可循,可李賢佑是怎麼回事?
他不是一向春風得意,很得太子喜歡嗎?怎麼會突然得罪了池皇後,把自己造作沒了呢?
而且,他可是宰相長孫,池皇後再生氣也不至于處死他啊,難道她就沒有一點顧忌嗎?
李季英越想越詫異,“這是出了什麼事?”
她問劉善針,劉善針一個老媽子,又去問誰呢?
劉善針長歎了一口氣,額上的川字眉緊緊皺在一起,“英姐兒,你是不知道,我,我如今已不在李府了,哪裡能知道這個。”
“什麼?誰敢趕你出去啊!”李季英一臉震驚。
劉善針解釋道:“前些日子,姨奶奶為了你的事情,和大爺吵了一架,府裡的人都瞧着了,大爺覺得沒面子,一怒之下,就把姨奶奶禁了足,我們這些下人也全被趕出了府……”
不等她說完,李季英便豎起了眉毛,罵道:“姓李的憑什麼這麼對我娘?”
劉善針臉色愁苦,她心裡何嘗沒有怨氣呢?這麼大年紀了被主家趕出來,去投靠子女明裡暗裡地還要受嫌棄。
她還想再說,通道裡忽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獄卒着急忙慌地跑過來,“快走快走,獄官大人來了。”
劉善針神色一慌,這還沒說兩句話呢!
忙将李季英的手緊緊捏住,淚眼渾濁地盯着她,像是要看個夠似的,聲音哽咽:“英姐兒,你一定要好好保重啊!”
獄卒見劉善針還要啰嗦,一把拽過她的胳膊,拖着就往外走,“老婆子,我勸你麻溜點,再給我耽誤功夫,撞上獄官大人,可别怪我打折你的腿!”
劉善針被獄卒拽得東倒西歪,慌忙告罪,也不敢再拖延,顫顫巍巍地跟在獄卒身後,沿着通道往大門走去。
恰在這時,門外一陣靴子聲響,緊跟着是獄官谄媚的聲音:
“尚書大人,李夫人就住在最裡面的那牢房,每天都是她要什麼就給什麼,一點也沒虧待的。”
獄卒慌了神,忙将劉善針往旁邊的通道推,“快,走這邊出去!”
兩人才從小道離開,下一瞬,獄官就領着李孝辭從刑獄監的大門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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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過戌時,禮部的值房裡還燃着蠟燭。
窗戶開着,卻沒有一絲風,夏夜裡的蟲子叫的格外響亮,惹人心煩。
禮部尚書劉裕,還有左右侍郎都坐在椅子上,看着上首沉着臉的李勉,神情嚴肅。
李勉正在看送進宮又被打回來的那本折子。
終于,他擡起了頭,把奏疏扔在了桌上,看向劉裕,“池皇後對這折子不滿意,你想怎麼辦?”
劉裕隻好開口,“我想,要不請太子主持葬禮那條,還是改了吧,池皇後是新帝養母,由她宣讀遺诏,細究起來,也不算失禮。倒是再這樣拖下去,就是我禮部辦事不力了。”
李勉聲音冰冷:“這麼說,池皇後要代新帝攝政,你也贊成了?”
劉裕低下頭,語氣無奈:“可如今太子稱病不出,萬事皆由池皇後做主,李相問我,我又能有什麼辦法?”
李勉臉色不善,“她這是挾天子以令百官!”
想到趙純那副膽小怕事的樣子,他就生氣,偏偏皇帝就他一個兒子,這時候想換儲君,也找不到第二個人了。
但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池皇後主持國葬、祭奠宗祠,按照祖宗規矩,這些可都是新君才能做的!
李勉沉聲道:“明日入宮去見池皇後,既然太子病着,就請曹國公來主持國葬吧。他是太祖堂弟,又在淮水一戰中救過先帝性命,是有這個資格替新帝行事的。”
劉裕一怔,“若是池皇後還是不同意怎麼辦?”
李勉盯住他,眼中閃過一抹冷酷的光芒,“六部官員聯名上奏,她不同意也得同意!”
池皇後想跟他鬥,還是嫩了些,就算沒有了太子,這朝堂的大小事,照樣是他李勉說了算!
再次拿起奏疏,摔在桌上,“重寫,讓六部官員署名,明早就送進宮去。”
說完,繞過桌案,大步走了出去。
值房裡,劉裕看向左右侍郎,“就照李相的意思寫吧。”
一陣沉默後,右侍郎起身,走向了桌案,執筆拟寫奏疏。
忽然,一股微風吹進屋裡,燭火晃動,映在窗格上的三個影子也跟着搖晃起來。
他們不知道,就在窗戶外面,無人在意的角落裡,一雙漆黑的眼睛正靜靜注視着這一切。
直到屋内歸于寂靜,那人才轉身離開。
高大的身體如獵豹一般矯健,微微弓起脊骨,縱身輕輕一躍,閃電一般,迅速隐沒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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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季英在牢房裡來回踱步,心中焦慮不已。
自從上次提審,刑部尚書朱芳芳判了她遊街淩遲之後,就再沒有人來看過她。
曹國公府沒有,李家也沒有。
她本來盼着能再見她娘一面,看見劉善針來别提多高興了,可誰知等到的卻是她娘被禁足的消息。
偏偏劉善針沒能說清楚就走了,弄得她心裡不上不下的,恨不得馬上飛身出去,親自去李家看一看才好。
可惜她根本逃不出這座監牢,也不會有人來救她的,想出去,就是癡人說夢。
因為想讓她死的人,可是曹國公府和宰相李家,他們權勢滔天,這天下有幾個人敢跟他們作對?
等等,的确有一個!
李季英眼裡猛地亮起了光芒,殺死李賢佑的池皇後,不就是那個敢和李家叫闆的人嗎?
雖然劉善針告訴她的消息不多,但是也足夠她推演出這件事情的全貌了。
如今皇帝去了,繼位的太子又是個年幼無知的,朝堂權柄很有可能落到池皇後手裡。
記憶中,她隻在去年年節的宮宴上見過池皇後一面,當時燈火煌煌,觥籌交錯,她也沒能看清池皇後長什麼樣子,隻覺得氣勢逼人,不好招惹。
隻是池皇後再狠厲,她一個女人,朝中又無人支持,恐怕沒那麼容易成事。
如果她是池皇後,她會怎麼做?當然是打壓那些反對她的官員!
而朝堂魁首、百官領袖的李勉,就是第一個要除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