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回來了,雪鳥。”
這才是。
名字既不是‘由紀’,也不是‘小鳥’的小少年拍拍自己身邊鋪好的被子,示意着看上去不太好的母親躺下來休息一會。
女人是趁着客人睡着了溜回來的,一會之後就要回去叫客人起床。但顯然,面對自己孩子難得主動的心意,她也不介意睡着後又爬起來。于是緩步走了過去,欣然躺進了被窩,讓雪鳥時候到了就叫醒她後,便沉沉睡去了。
正襟危坐的小少年感受着母親漸漸平穩下來的呼吸,閉上眼,被集中起來的感知重新分散開。茶屋裡的生物如同現在遊戲裡的3D立體地圖一樣展現在他的腦海裡,這裡的一切在他的腦海中仿佛無處遁形。
重點關注了母親的客人後,他如同往常一樣觀察着人們的狀态——客人和遊女們還在睡,有幾個打雜的人已經起了,最近剛來的雛鶴小姐還醒着,而這個京極屋最與衆不同的‘那個’……
不在這。
等到女人被叫醒的時候,已經過去差不多兩個小時了。
雪鳥正進行他的腦内人類觀察日記時,發現那個被重點關注的客人狀态變調,看樣子差不多要醒了。他睜開眼,伸出小手推了推身邊的母親。
心中的光點在母親迷迷糊糊地摸上他的腦袋時,慢慢悠悠地升起。他看着母親逐漸清醒,整理好儀容之後垂下纖長的睫毛,用着一如往常的輕柔語調對他囑咐道:“你先去用餐吧,媽媽稍後就來。”
雪鳥有些遲鈍地眨了眨眼睛,左手慢慢覆上胸口。媽媽的愛是飄忽忽的,他想。
......
在大堂裡,雪鳥遇見了好像和媽媽關系很好的雛鶴小姐。
大概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吧。雛鶴小姐有着一副大和撫子的長相,待人和善,因此也很受人歡迎。她是為數不多記得他全名并且抱有善意的存在,是和媽媽一樣【溫柔】的人。
此時雛鶴小姐看見獨自一人前來的雪鳥,并不意外。抿起的嘴角和彎彎的眉目,連着眼角的淚痣都帶着一股溫和親切的笑意:“雪鳥,你來啦。坐到我這裡來吧,阿菁她一會兒就來。”
于是,和名字毫不相稱的黑漆漆海藻頭就無視了同樣來大堂吃早飯的人的目光,在别人眼中以一種毫不動搖的姿态走了過去,坐在了雛鶴小姐身邊最亮堂的地方。
這樣的事在最近幾天時有發生,以前雪鳥總是跟着母親縮在大堂的角落裡。他們是茶屋裡微妙的存在,畢竟不是哪個遊女都可以被扔去切見世後,再安全地生下來曆不明的孩子,然後繼續回茶屋接客的。這個孩子還好好地留在了茶屋。
即使這都是托了阿菁生産後不變的好樣貌和她以往努力工作的福。
這樣的他們是遊女們羨慕又嫉妒的對象。雖然不至于被欺負,但少不了孤立,日常的存在感也很低,加上面對雪鳥時偶爾出現的古怪的危機感,除了老闆和老闆娘還有剛來的雛鶴,茶屋的人們沒人會和他們有過多的交流。
所以在受人歡迎的雛鶴小姐親近他們的時候,才會如此顯眼。
過了一會,送走客人的阿菁就回來了。身形單薄的女人,即使在人群集中的大廳裡,動作也安靜而含蓄,身後寬大的束帶襯得她像一隻在花朵上停息,優雅地抖動着翅膀的蝴蝶。
她端着早食,随着他人時不時瞄上幾眼的目光,來到雪鳥和雛鶴的身旁。
“你來啦,雪鳥等了你好久。”雛鶴小姐在雪鳥略帶不解的目光中,柔柔地笑着說。
他疑惑,不明白雛鶴小姐為什麼這樣說,明明飯菜還冒着熱騰騰的蒸汽。
“抱歉啦,”阿菁也順着雛鶴的話,面帶歉意的放下手中的飯菜。她擡起薄弱的手腕,蒼白的手指撫摸了一下眼前孩子那漆黑的頭發 “剛剛那個客人有些難纏,不過沒關系,已經被媽媽打發過去了。”
說罷,又柔和了眉目,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我們開始吃飯吧,今天的早飯有厚蛋燒哦。”
雪鳥繼續不明所以,但母親沒事就好。他跟着母親雙手合掌,與雛鶴小姐三人一起。
“我開動了。”
京極屋,屬于雪鳥新的一天就這樣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