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肉色頭發的歸你,那個黑色的歸我!”
“誰管你啊!這兩個都是我的!!”
哀嚎之下,剩下的鬼物對同類的灰燼視若無睹。
這是我殺的第幾隻鬼?
汗水順着發迹劃過他緊蹙的眉角,銀灰色的橫瞳目不轉睛地盯着面前涎水低落的兩隻食人鬼。锖兔一面護住跌落在地的人,一面抵住來自鬼的重擊和惡語。
那幾個可惡而貪婪的面孔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瞳孔之中,往他原本就熊熊燃燒的怒火更添了一把薪柴。帶疤的狐狸面具下,不知何時而起的青筋攀布了他的脖頸和臉。
直到面對鬼時他才知道自己心中的仇恨沒有半分湮滅,反而随着斬鬼愈演愈烈,但水之呼吸所帶來的鎮定讓他同時冷靜地思考。
他沖了出去,蜿蜒崎岖的水流在順着刀光湧出,泛白的浪花在眨眼間于兩隻鬼的身體中轉了好幾個來回。
水之呼吸·三之型——流流舞動!
“呼——”
锖兔在幾步之後站定,重重地呼出氣來,肺部擴張納入的氧氣微微緩解了他幾天内連軸戰鬥從而繃緊的大腦神經。稍作調整之後,他在鬼消逝哀嚎的背景聲中朝着還坐在地上的人伸出一隻布滿硬繭的手。
“你沒事吧?”
“啊、啊謝謝!”
跌倒之中地上的黑發少年明顯不如粉發少年鎮靜,看到三隻食人鬼全部被消滅之後就大大地松了一口氣,打顫的腿也漸漸恢複了原樣。他扯起一個虛弱勉強但真心實意的笑容向锖兔道謝,擡手準備握住他的手。
然後,仿佛夜間嘈雜的蟲嚷都寂靜了一瞬。
兩人相交接的手在霎那間僵在了半空,锖兔能從他顫抖緊縮的瞳孔中看見自己猛然繃緊的身體,以及不遠處龐大而怪異的影子。
一對詭異而猩紅的眼神經質地笑着,注視着這兩張或戒備警惕、或驚懼惶恐的臉。
尤其是那個肉色頭發的少年。
尖細短促的笑聲回蕩在無聲的密林。
“嘻嘻嘻,小狐狸......”
......
月光婆娑。
屬于樹的蔭蔽将身着白色羽織的雪鳥好好地納入其中,使外界的眼隔着一層不知覺的紗,叫人窺不見其中的秘密。空氣中隻餘蟲草交織的沙沙聲,遠處的“打鬧”還影響不了此處的靜谧。
忽地,嘈雜的音調被耳朵靈敏地捕捉到。
一個水藍色的人影和一個龐大猩紅的鬼影在不遠處狹路相逢,直直地朝着這邊來了。
水流和手臂掃過的半空,氣勁的餘波使落葉枝杆紛紛落下。而雪鳥所處的這顆古木卻宛如漩渦中的一杆定海針,濃密的葉在晚間的微風中小憩,自成一處小世界,兩方的戰鬥波及不了它與暫居在它其中的人半分。
下方對峙着的少年和鬼還沒發現第三方的存在。肉色頭發帶着白狐狸面具的少年使出旋轉的水圈,柔軟的流水霎時鋒利得如同刀刃割下了鬼的一條手臂。可惜後力不足,下一秒隻能借力退出鬼手的攻擊範圍。
“嘻嘻嘻......”
渾身上下纏滿了手臂的鬼毫不在意地嬉笑着,滴血的手臂緩緩長出了新的肉芽。他腦袋周圍盤踞的手誇張地比劃着數字。
“十,十一,十二......你是第十二個!”
锖兔大口呼吸着空氣,今晚接二連三的襲擊讓他有些體力不支。但聽到手鬼不懷好意地聲調,一種越發忐忑但急切的預感迫使他發聲提問。
“第十二個什麼?”
手鬼掩飾般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張臉,怪異的眼角竊喜地彎起,就像是小孩子在炫耀自己的成功,又像是精神病人神經質地發狂。
“你是第十二個被我吃掉的鱗泷的弟子啊!——哈哈哈!!”
锖兔原本繃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手鬼仿佛看不見少年瞬息間的破綻和停頓,繼續得意洋洋地向自己的獵物“慷慨”地分享“偉大”的“壯舉”和“作品”。
“那個消災的狐狸面具就是一個記号,我認得鱗泷的雕刻手法哦?就是因為帶着它所以之前的那幾個小鬼才會被我吃掉的。真是一個‘好’老師呢,鱗泷。”
他呼呼地笑着,完全忽視了少年猛然陰沉下去的臉色。
“他們都在我的肚子裡,就好像鱗泷被我吃掉一樣。不過還是有東西留下了的——”
說着,手鬼從擁擠纏繞着的手臂中抽出一串有些陳舊的狐狸面具,它們或多或少破碎地挂在鬼物的手臂上,黑洞洞的眼眶恰似它們那些同樣被肢解得破碎淋漓的主人。
“殺死你們的罪魁禍首在這裡哦~”
面前的少年似乎被吓着了一樣顫抖,白色的霧氣環繞在他的口鼻。面具下的瞳孔激烈得收縮着,暴起的青筋下一秒就要迸發出燙人的血液。
“啊...啊啊啊——!!”
面前的鬼是比之前的鬼物還要‘惡’的存在,少年腦海中冷靜與憤怒的平衡在此刻完全颠覆,情緒就像平靜的活火山在一瞬間沸騰。
玩弄他的同門,侮辱他的老師,這樣的家夥他絕不饒恕!
握着日輪刀的手便是鋼鐵制造的爪腕,奔流的血液使他的爆發力再進一個高度,宛如咆哮着的怒岚波濤,浪花激烈地飛馳在刀芒的周身。
水之呼吸·八之型——泷壺!
由上而下的強力斬擊,猶如瀑布倒灌,貫穿了身前的土地,同樣斬斷了手鬼的幾條手臂。
但是還不夠,能夠在藤襲山存活下來的食人鬼不但擁有力量還需要智慧。狡猾的手鬼趁着锖兔攻擊的空檔突然出擊,眼看就要把少年的身體半腰攔截,就被察覺到的锖兔一個反手刀給抽了回去。
不行,要冷靜下來!
锖兔從怒火中回過神來,多餘的情緒有了收納口便被一股腦地倒了進去。他緊緊地盯着手鬼的動作,顧不上抹去額角低落的汗珠。這時候就該慶幸好在之前就讓那個黑發少年跑掉了,不至于現在一邊保護人一邊戰鬥應接不暇。
再這麼下去我的體力會消耗殆盡的,必須找準時機砍下他的脖子才行,锖兔想着。他的銀瞳緊盯着面前嬉笑的鬼,一種隐秘的危機感在兩者之間蔓延。
少年與鬼戰鬥着,不知天明将至。
......
而這些對于歇息在樹上的雪鳥來說并無太大關系。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像在這塊地裡紮根了一樣一直在這塊區域打轉,但隻要不打擾到自己,作為閑暇時的觀察對象還是不錯的選擇。
這隻手鬼與自己遇上的怪物相比要弱,但手更多,比起隻會那麼一兩句話的怪物更具備思考能力,會有預謀地激怒對手,反而難以解決。
但對于那個帶着狐狸面具的人來說應該沒有太大問題。他體内凝練的水藍色氣息不比自己的兩個好友——時透兄弟差多少,或者說因為年齡和修行時間的影響或許比他們還要強上那麼一點。隻要他靜下心來,冷靜思考就會發現手鬼手臂的運動規律以及其中那麼一點的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