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微晃動的電車,明淨的方窗外,以藍得不可思議的蒼穹為背景,雲朵帶着棉絮般的輕盈,瑞雪般的端肅,堆積成一片潔白無暇、廣袤無垠的天空之城。
在這樣一座偉岸的浮空城池之下,高低錯落的住宅樓房給整潔的畫卷增添了一份屬于人的鮮活氣息。
好像是為了對應這如同幻想作品中的風景,零零散散坐着些乘客的電車裡也搭載了一位奇妙的存在,格格不入又微妙地融入普通人的都市日常。
身材高挑的少年穿着一套齊全的和服羽織坐在電車的空位上,被印有“目”字面具所覆蓋的臉面目不清,上面的兩個小尖角随着列車的移動像一對真正的耳朵一樣輕微搖晃。
與此相對,他的背脊挺得很直,即便在這種場所也不失儀态,正襟危坐的樣子像極了一把裹着封布的長刀,從極其微末的枝節才能窺見他析出鋒利的寒芒。
但周圍的乘客卻對這仿佛從志怪小說中走出的人物視而不見。
日常開啟氣息隐蔽的雪鳥像任何一個現代的青少年那樣單手舉着手機對着它一通點點劃劃,即使這充滿了現代科技感的機器和他這一身略帶講究的傳統打扮尤為不搭。
注重實用性的他可不會像現在某些陳腐的古老家族一樣秉持着什麼世家的格調,放着方便的科技不用,上門都要仆人去送個拜帖。
大拇指在手機屏幕上靈活地點了點,亮起的地圖表明了他的目的地——東京市,竹屋。
...
位于東京市内的竹屋是一家主打生鮮刺身為名的老牌飯店,雖然不像一些五星飯店一樣專門為什麼高官貴族或天潢貴胄服務,但因為新鮮的食材和公道合适的價格,很受中高資産階級的歡迎,在業内也有幾番名氣。
然而這樣一家飯店的經理此時卻為難地對着一個來應聘打工的人陪笑。
沉穩厚實的深茶色羽織帶着苔色的松形暗紋,既壓住了内裡有些亮眼的青綠色和服,又與它的色調互相呼應。
那柔軟的布料,那精湛的刺繡工藝,看着像不像京都那邊的西陣織?
就連脖頸處原本有些突兀的頸圈也因為由古法的編織工藝造就而顯得奇異的融洽。
咳嗯,總之着一身可不像是來打工的,反倒更像是坐在店裡對食物評頭論足的食客或者是領導層下來勘察的。
畢竟這可是主家那邊的少爺啊,縱使是旁系的遠親,那也是讓久保田管家親自打電話關照的人。
再怎麼奇怪都不可懈怠。
“七花先生。”應着雪鳥的要求如此稱呼他的經理喚道。
男人平庸的臉上肌肉抽動着,小心翼翼地詢問:“如果要接替吉川師傅的位子的話,可能得先向其他主廚展現一下您的實力,不知您意下如何呢?”
說完,他下意識瞥了一眼雪鳥臉上的面具,試圖觀察他的表情,卻因為紙的阻擋而失敗了。
‘這麼說應該沒問題吧?’經理想。‘這位七花先生看着也不像那些自負實力的纨绔。’
雖然不知道這位少爺為什麼不像其他少爺小姐那樣直接開個飯店玩玩,反而親自下場來當一個廚子,但他可不能拿客人們的胃和竹屋的口碑給這位大少爺當玩具。
‘考驗嗎?’
雪鳥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經理,瞧他谄媚的笑和謙卑的姿态,原本還以為會像以前任務中的那些人一樣直接一口答應,看樣子還是他想當然了。
他所應聘的職位是處理刺身的主廚,在以刺身為招牌竹屋中,這個位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前任的吉川因為不明原因在前幾天離職,現在的竹屋是靠另一位刺身師傅在支撐着。而為雪鳥篩選打工信息的久保田管家剛好看到了這麼一例,确認過他的意願後就理所當然地将他安排為第一位應聘者。
這可是雪鳥先生第一次打工,怎麼看都是自家産業安全一點——久保田管家語。
是的,竹屋是産屋敷家分布甚廣的産業之一。
心裡對這位經理稍稍改觀,連帶着語氣都沒有平常那麼冷冽了,雪鳥微微颔首:“那是當然的。”
‘呼——’
聽到回答的經理神色不變,卻暫時在心底松了一口氣。
‘還好,這位少爺看着好像能講理的樣子。’
于是他在前面領路,簡潔地向雪鳥介紹竹屋的各項設施,而雪鳥時不時應幾聲作為回答,兩人又恢複了和諧的氣氛,哪怕那氣氛輕薄到一戳就碎。
...
“請您換上制服吧,雖然可能不太合身,但萬一廚房的油污和腥氣濺到您的和服和羽織上可就不好了。”一段時間下來,竹屋經理稍微放下了一點心,膽子也大了一些。
盡管之前的交流都像他一個人單方面說相聲,但沉默寡言可比恣意妄為、指手畫腳還有挑三揀四要好太多。他也不用再做這副謹小慎微的姿态。
這樣合理的要求雪鳥自然會同意,他拿着經理遞給他的全新制服進了員工的更衣室。
從深茶色的羽織開始,昂貴又精緻的布料被主人随手脫下,層層交疊的衣領一點點露出少年皙白如玉石般的皮膚以及——閃爍着寒光的暗器。
手腕上精巧的袖箭,手臂上層層纏繞的鋼線,胸膛上排版的銀針、刀片和分解的手裡劍,腰側儲蓄着各種藥丸和不知名液體的小包裹,大腿的短刀和小腿的苦無......
不要問雪鳥為什麼來應聘打工都要搞得好像要進行暗殺一樣,問就是習慣。
不過便捷的廚師制服可不像和服那樣能裝東西。雪鳥放棄了一些暗器,多花了一些時間将剩餘的調整到合适的位置。最後得益于現代課程的教導,擁有了更标準的衛生意識的他還在面具下多套了個醫用口罩。
推開更衣室的門,就看見等待在那裡的竹屋經理。
“請跟我來。”看見雪鳥出來的經理對他說。
轉站廚房。
雪鳥來到的時間本就是人流量稀少的時段,而竹屋也不隻有一個廚房。原本被各種廚具、調料、食材推擠的地方已經被清出了一大片地方供與今天的應聘者使用,連出題者——另一位刺身師傅伊藤,也等候在了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