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次工作的全都是兼職的未成年人,所以由老闆開車送他們去工作地點。
車子是一輛七座的面包車,但隻有一個駕駛座和3個座位,剩下的地方全都用來放置工作需要的道具。等雪鳥和白銀禦行上車時,副駕駛座已經有一個人了。
“你們好呀。”笑得文靜的女孩子向後座的兩個人打招呼,她同樣穿着一身防護服。
“這是同樣兼職的小林前輩,小林郁美,高中二年級生,也是這次任務的領隊。”雪鳥向白銀禦行介紹。
‘看起來比我還瘦弱的樣子,像是那種文學系少女。’
白銀禦行這樣想着,乖巧地向她問好:“你好,小林前輩。我是和七花同班的白銀禦行。”
兼職三人組的首次見面充滿了立本人特有的疏離和禮貌,帶着淺淺的友好,氣氛一時間很和諧。
旁觀的老闆像老父親那樣欣慰地看着三個打工仔互相交流,點點頭,啟動了發動機。
...
這次的委托是在一家公寓樓,迎面走來的委托人是一位四、五十歲的房東太太,她看上去因為焦急在廊道上走來走去。
“你們終于來了。”見到迎面走來的三人,她送了一口氣,但當她看清其中二人的面貌時,那口氣又重新提了起來。
無他,他們看上去太年輕,不像是幹這一行的。白銀禦行還好,起碼是個男生,還有一副兇惡的眼神,但文靜纖細的小林郁美就像是走錯了片場一樣的不和諧。
什麼?你說雪鳥?
或許在房東太太眼裡,他臉上那張紙面更符合神社、寺廟這類包含殡儀業務的存在呢?
不過屬于立本人的疏離和禮貌讓她對着幾人說不出如何質疑的話來。終究是她有求于人,而負責這樣業務的清掃公司實在數量稀少,至少這一片地區隻有老闆一家,但她實在是忍受幫不了那樣的房間了。
于是她隻能小聲對他們說着委托的情況(或者是抱怨),拐彎抹角地勸他們換一批人過來——至少是成年人。
“那個人是我的租客,是自殺走的。他一次性連付了好幾個月的房租,結果等我察覺到不對勁,上門催房租的時候,發現人早就死啦。屍體腐爛到一部分都化成了水,蒼蠅、蛆蟲到處都是,把我今年剛裝修的房子都弄成那樣,别提有多可怕了。”
說着,仿佛想到當時的情況,兩個人一起打了個哆嗦——另一個人是旁聽的白銀禦行。
然而被白銀禦行稱呼為文學系少女的小林郁美隻是笑了笑,臉色變都沒變,平靜地安撫道:“請放心,您說的情況我們處理過不止一次,更難的情況也不是沒有過,一定會将您的房間打掃幹淨的。”
“請您帶路吧。”
“啊、好,好。”
房東太太被她的态度哄得一愣一愣的,帶他們去今天的工作地點。
作為領隊的小林郁美讓雪鳥和白銀禦行在門口等着,自己帶着防毒面具在裡面走了一圈,出來後在賬單是寫寫畫畫,再遞給了房東太太。
“因為死者是躺在床上自殺的,液體和血迹大概都浸到了床墊裡,基本上不用掀開地闆,但不排除存在意外情況。冰箱裡的食物和廚房裡的垃圾已經腐壞,需要清理蛆蟲......”小林郁美條語氣平緩,條理清晰地叙述着自己的觀察,“所以大概是這個數。”
還是那句話——人不可貌相。
白銀禦行聽着都被她冷靜的态度驚呆了,更不用說見過那個場景的房東太太,原本因為高額委托金而顫抖的手都不自覺地穩了下來。
與她合作過的雪鳥則淡定地等着對方下一步的吩咐,畢竟小林郁美才是這次任務的領隊,而她顯然也有這個能力。
說好委托金後,三人就開始準備工作了。
雪鳥和白銀禦行按照小林郁美的要求将面包車裡的消毒劑、特殊清理液、拖把、抹布、垃圾袋等搬上樓。三人包好鞋子,戴上手套和防毒面具(雪鳥戴在面具下面),整理好和護目鏡一個作用的透明防護罩,然後再合掌,對着這間公寓拜了拜。
這并非迷信什麼的,隻不過是在進入别人的房屋所持有的禮儀罷了。
還記得之前說過的嗎?
和鬼殺隊後勤部隊‘隐’所處理被鬼撕咬吞食的屍體的不同,死亡清掃人所面對的場面是不一樣的慘烈。
雜亂的房間,玄關處還有尚未丢棄的垃圾,客廳的沙發上堆積着脫下的衣服和雜物,開放式的廚房裡浸着碗筷的水色渾濁飄起了灰白色的油污,陽台上因為缺少水分而發黃的植物和晾曬的衣服......
不能想象它當初是怎樣充滿了人間的煙火氣,仿佛主人隻是突然有事離去,然後再也沒有回來過一樣。
這間屋子被人遺忘。
直到他們幾個外人踏入此地後,人們才知道它被時光賦予何種模樣——蕭條、荒涼,曾經的煙火氣也不過使得它更加寂靜。
就好像它自殺而死的主人,無人知曉、無人過問、無人認領。
屍水和食物刺鼻的腐臭混合着殺蟲劑加消毒液同樣刺鼻的味道被隔絕在防毒面具之外。
在白銀禦行眼裡這隻不過是個有些邋遢的單身漢的房間,但他卻莫名感受到了一種蔓延着悄無聲息的絕望,披着被時光凝固的靜默,讓人不由自主地噤聲肅穆的東西。
......那是一個人寂靜而孤獨的死亡。
他不由自主地擡頭去看兩位前輩——帶着面具的七花看不清神色,但步履的頻率一下都沒有變調;還能看見上半張臉的小林郁美,那雙靜靜含笑的眼睛,此刻也靜靜地審視着周圍。
白銀禦行從他們同樣帶着點肅穆的姿态看出這兩人并不是沒有體會到那種“死亡”,隻不過比起臉色發白,腳步虛浮的他多了一份直面死亡的從容。
三人直奔房東太太口中,那位租客的自殺地——卧室。
雪鳥首當其沖地握住了門把,而負責社交,作為領隊的小林郁美則提醒白銀禦行這個新人清潔工做好心理準備。
“現場不會很血腥,但會有一點壓抑,不要想太多,我們隻是來打掃的清潔工而已。”柔和的女聲緩緩說道,好像要把這一字一句刻進白銀禦行腦海裡。
‘!’
再次被提醒的白銀禦行閉上了眼睛,給自己做了好幾個心裡暗示後,睜開眼,用堅定的小眼神向小林郁美表達自己準備好了!
于是雪鳥打開了門。
占據視線的是卧室的一張單人床,上面印花簡潔的被子被掀到了一邊,露出下面的床單。
那上面有一個焦黑的人形痕迹。
是屍體所留下的污迹,頭部枕着枕頭,顔色深淺不一,包裹着内髒的胸腔部位最深,其次是帶着眼球和大腦的頭部。
屍水已經浸濕床單,透出最下面床墊的形狀和花紋。邊緣模糊的褐色不知道是血液沉澱後的顔色還是身體組織的殘留,周圍散落着一些黑點和白點是掙紮的蒼蠅和尚且蠕動着爬行的蛆蟲。
封閉的卧室比外面更加刺鼻的惡臭向三人沖擊而來,險些攻破防毒面具的防禦,而頭一次直面這些的白銀禦行終于忍不住捂住嘴沖了出去。
“嘔,嘔......”
跌跌撞撞跑出公寓的白銀禦行一手抵住了廊道上的護欄,一手拆下還帶有腐臭味的防毒面具,口鼻裸露在流通的清新空氣中——但那沒什麼用處——身體蜷縮,痛苦地捂住嘴幹嘔了起來。
他閉了閉眼。
那個單人床的床頭櫃上還放着幾張剛抽出來的沾着點污迹的餐巾紙,衣櫃上還挂着好像要穿出門的衣服,床尾取暖用的熱風機還沒收起來......然而,那個人,那個人就在那裡,經過一系列的變化,僵硬、浮腫、分解、液化...最後變成一副凄慘可怖的樣子,身上爬滿了蒼蠅和蛆蟲......
白銀禦行是如此清楚地意識到這是【一個人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