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銀禦行把膽汁吐出來之前,一瓶水被遞到了他模糊的視線内。
是七花。
雪鳥對于剛才的畫面非常淡定,無論是曾經出任務時見到的染血露骨的殘肢斷臂,還是小時候在羅生門岸看到的沾滿梅毒病疤的樣衰屍體都比這個要限制級多了。
如果說那癱焦黑的人形加上壓抑寂靜的房間算r16,那麼鬼殺隊的任務和羅生門岸起碼r18、r20起步。
在擁有陰陽眼、知道地獄存在的雪鳥看來,靈魂離去後的屍體隻是一堆腐化的肉塊,死後的一切對于走出時間的他們來說已經失去了意義。
而他自己隻是單純來打掃衛生的。
什麼面對死亡的感受、蕭條的生活場所營造的壓抑寂靜、作為人類的同理心、自殺的理由等等都和他沒什麼多大關系,他隻不過保持了最基本的禮儀。
就像現在作為兼職中介人and同班同學的他前來安慰就差把膽汁吐出來的白銀禦行一樣。
“你還能繼續嗎?”他問。
即使白銀禦行就此脫下防護服說自己不幹了,雪鳥也能理解。
每個人承受的阈值都是有一定範圍的,而不同環境裡成長起來的人阈值自然不同。
生活在較為和平的現代社會,就平時瑣碎的信息透露出來的家庭背景和成長軌迹來看,除吃了貧窮的苦之外,白銀禦行和當代的其他青少年沒什麼兩樣,也沒接觸過這方面的相關信息。
乍一下受不了也是當然的。
不過白銀禦行的阈值比雪鳥想象的還要再高一點。
“我可以。”
白銀禦行接過雪鳥的水,漱了下口回答。
他隻是有些接受不了一個人就這樣因為誰也不知道的原因默默無聞地輕易死去。
雪鳥:“那走吧。”
畢竟三人都是來打工的,可不能讓小林前輩一個人包攬三人的活。
于是,回到卧室的二人和小林郁美一起先處理了那張床——為了防止白銀禦行和上次一樣見到蟲子就暈倒,雪鳥還往他手裡塞了一瓶強力殺蟲劑,并囑咐他見到蟲子就用力噴。
沾滿污迹和屍水的被子、床單、枕頭等統統被包上塑料袋丢進标有醫療廢物标識的紙箱裡,床墊被雪鳥用刀割出污染的部分,和沒有污染的地方分成兩份打包。幸運的是大概是這種加有彈簧的床墊足夠厚,沒有讓液體滴落到地闆上,不然以它的侵蝕能力,他們今天大概要做一回木工和泥匠。
按照房東太太的要求,私人的物件包括各種憑據證明等留下,不能用的東西就丢棄,還能用的就二手轉賣。
因為她不知道這位租客是否還有親人或朋友,據說直到現在他的屍體還沒有人認領。
所以雪鳥直接把作為自殺地點的床架給拆掉了,而同樣為男性的白銀禦行則因為手腳笨拙,被他嫌棄地趕去和小林郁美一起收拾租客的衣物和其他的零碎物品。
在收拾的過程中,白銀禦行再次确認了有關‘自己的同班同學七花雪鳥是個大猩猩’的事實。
因為這個人把需要兩個人一起搬的床架一個人搬走了。長條的木闆被繩子和膠帶捆成一摞柴火似的抗在肩頭,床頭闆則是夾在另一隻手的咯吱窩下,步履看上去輕松自如。
讓他不禁猜想當初七花把他送醫務室的時候時不時也是這樣夾他的。
...
卧室清理完之後,剩下的房間就要三人分開工作了。小林郁美去了浴室,白銀禦行被分配到廚房,而雪鳥來到客廳。
比起還算整潔的卧室,客廳好像是整個公寓最具有生活氣息的地方,堆滿了生活用具,不如說有些淩亂過頭了,好像被人翻過又草草蓋回去一樣。
雪鳥無視了周圍散落還蹬着腿的蒼蠅,把桌子上堆積成山·看不懂但莫名高大上的科學類著作一一打包好。再掃蕩了小沙發,除了一堆衣服外還搜出來一把不知道什麼掉進沙發縫隙裡的手術刀,幾隻不成對的醫用手套,和幾本塞在夾縫裡,掉進沙發底的書和工作筆記一樣的東西。
——與這間邋遢的房間格格不入。
但雪鳥對此視若無睹,他隻是一個來打掃衛生的清潔工而已。
他擡頭看了一眼電視機上的時鐘,這個時間點,石榴應該已經到了吧......
然而。
“噫啊啊啊啊!!——”
堪稱慘烈的喊叫響徹了整個房屋,不說身在客廳的雪鳥,就連處理浴室的小林郁美都一臉緊張地舉着清潔刷沖了出來。
“發生什麼了?!”她厲聲喝道。
得到隊友支援的白銀禦行如同看見了救世主,他雙眼冒着淚花,嗖的一下蹿到了此時身高163,氣場兩米八的小林郁美身後,顫抖地指向了冰箱和竈台相并的隐秘角落。
“有蟑...不!是G君!G君出現了!!”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從角落裡悉悉索索探出一對細長的觸角來,還探測般抖了抖。
然後旁觀中的雪鳥在該出手時就出手,他淡定地按下開關,噴出的高濃度殺蟲劑使G君的生命力霎時清零。
“好了,安心吧。G君被消滅了。”小林郁美帶着讓雪鳥感覺到熟悉的溫柔笑容轉過身安慰白銀禦行,“不過這種事情還是早點習慣比較好。”
“畢竟我們的工作就包括清理G君這樣的存在,下次G君再出現的話......”她微笑着唰的一下打死了另一隻藏在裡面,逃脫出來的G君,“像這樣下意識地出手就好了。”
‘可怕!雖然很可靠,笑容也很溫柔,但是好可怕!’白銀禦行瞥了一眼G君血肉模糊的屍體。
“好、好的。”他唯唯諾諾地應道。
安撫完隊員的小林郁美拍拍兩人的肩膀重新打掃浴室去了,留下雪鳥和白銀禦行面對那個不知道還有沒有G君的隐秘角落。
“那個,七花啊...”白銀禦行絞盡腦汁地思索着該怎麼讓雪鳥留下和他一起面對G君以及其他蟲類生物的巢穴,“幫把忙,等一下我也來幫你打掃客廳怎麼樣?”
在和七花雪鳥的往來中,白銀禦行淺顯地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有話直說,七拐八歪的委婉話語雖然七花也聽得懂,但他會懶得理你。
不過不用他說,雪鳥也準備留下來助他一力,反正客廳也打掃地差不多了。但最重要的是,他不太想用同樣肮髒的高音來回憶友人的“美好印象”,尤其是白銀禦行不像善逸便利,昏過去反而可以戰鬥。
沒有說答不答應,他問:“我把冰箱搬出去吧,你收拾好了嗎?”
知道對方這話是答應了,白銀禦行連忙拿起了抹布。
“等我把它擦一下就行!”
冰箱其實已經清理得差不多了,這裡面并沒有存儲多少新鮮食材,多是速凍食物、零散的水果和幾打啤酒。因為冰箱的低溫,即使水果腐爛了也還沒長出蟲子,但那種腐香的氣息勾引了藏在暗處的蟲子,這才讓白銀禦行手忙腳亂。
白銀禦行蹲下去擦冰凍倉中的水,雪鳥則随意打量着他的工作結果,直到他看見上層冰箱門上的便利貼。
上面的話語大多數是很正常的日常詞句,類似‘今天吃煎餃’、‘記得把啤酒冰一下’,‘猜猜我把胡椒粉放在了哪裡?’這樣的自言自語,看上去就像孤家寡人可憐兮兮的自我安慰。
——至少在别人眼裡是這樣的。
但在雪鳥眼裡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