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蒼落下一子:“可沒人願意成為被犧牲的那一個。”
“那就以危險馴化。”少女的聲音溫吞,如春水婉轉。單從聲音中剖析,完全聽不出她在說着何等冷漠的話語。
“恐懼會讓他們聽話的,就像步離人馴化戰奴一樣。”
曉蒼沒說什麼“既然你已經受過那樣的苦難又為何要将其施加于旁人”的廢話,她的眼睛眨也不眨:“你可以嘗試。但如果恐懼能使人屈服,便不會有人耗盡畢生心血,隻為研制出一味可使人不再畏懼步離狼毒的還神通氣散。”
也不會有人縱使被都藍金帳扣留,狼毒入體三十載,也斬斷了一批束縛着自由的靈魂的缰鎖。甚至臨走前,那個人還送了金帳一份大禮——以【巡獵】之血燃起的烈焰,使步離的金帳中升起了三十三朵盛大的煙火。
“當然,我們假設你的手段能夠成功。但你應該知道仙舟人的反抗精神有多麼頑強?”
從沒有什麼萬世不變恒久不移的法則,永恒之中亦有變動。你如何保證龐大的權力不會使人心腐化?又如何保證權力集中之後,掌握權力的那個人能始終保持着劍鋒與【巡獵】的方向一緻?
在長久的沉默後,少女答道。
“以信仰,以複仇。”
燭淵将軍門下有門徒上千,其中親傳弟子不過數十。而這數十弟子之中,又以五百年前重整序齒後排行第九的舜華與曉蒼最為相似。
說胸有成竹也好,說剛愎自用也罷。但不可否認的是,她們兩人的禦下手段也很是相似——皆有暴君之形。
不過天才大多自傲,這也不是曉蒼獨有的毛病。隻不過,她最先察覺到這點。她選擇用無數個後手,将能限制住自己的東西交到值得信任又能保持理智的人手中。
有些人可以知道如何越過鳳皇的防守使她斃命;有些人知道她什麼時候會放松,什麼人能讓她束手就擒;而有些人知道,如何讓“曉蒼”與鳳皇同歸于盡,在戰場中爆炸,将她的每一寸骨血都充分利用。
不同的情況下有不同的方案。而不同的方案,被她托付給不同的人。确保每一道鎖都發揮着她應有的作用,以免那個她在初見燧皇時所做的夢變為現實。
但舜華呢?在曜青這麼多年,她當初在朱明時所立下的誓言,所給後來者留下的能限制住她的東西,還有着應有的作用嗎?
曉蒼在離開主艦前,再一次回頭看向那艘寰宇中最優秀的戰争機器——那是舜華的成果。
它一直運轉着,以對【巡獵】的信仰,以對複仇的渴望,以每一塊被碾過的血肉為燃料。
它晝夜不休,仿佛能這樣運轉,直至永恒。
這應當是足夠令人放心的。她似乎應當信任它,就像在朱明時信任舜華的理性與能力。
可曉蒼的直覺中又隐隐含着不安:正常來講,在舜華已經實現了她多年前構想的現在,本不該有任何意外情況出現在她的轄區。她當時提出這個構想時,也承諾過——“治下俱安,無變故生”。
但她在港口前看到了步離。
那确實是敵人,但也确實是在舜華治下出現的敵人。
雖然沒有任何傷亡,而周圍的曜青人似乎也習慣了這一點,并引以為常。
但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可雲騎一直忠實地履行着自己的職責,似乎不應當因為他們遲到的那幾分鐘而對他們進行苛責?
曉蒼皺了下眉頭:也許我應該調一下這邊的數據看看……不,這是塗玖的地盤,收一收你的控制欲。
為了轉移注意力,她又一次清點起了空間鈕中的物資。
他們從朱明離開的時候,雖然不至于後面有狗在攆,但也算得上急迫。懷炎雖然給曉蒼收拾出了一部分行李,但有一部分實驗器材和嬌氣的材料還是跟着運輸艦隊慢悠悠地開到了曜青,又經中轉來到北邙。
關于如何養應星這個不管從哪方面來看,都很特殊的小師弟,曉蒼做過很多預案。但思來想去,她還是覺得讓應星自己選擇比較好——關于以後要怎麼打架。
錯了,重來——關于以後要以何等方式進行戰鬥。
由于鳳皇的存在,曉蒼個人其實推薦他使用戰甲。
不用像鳳皇這樣,直接在她的身體上以血肉培育。與【豐饒】有關的生物科技再加上歲陽融合,簡直方方面面都在仙舟聯盟的雷區蹦迪。
那是萬不得已的做法。
而如果純粹的機械裝甲,或者通過交感神經系統連接起外置武裝金人等方法,對中樞系統的要求會很高。
這也是曉蒼這次領了采買的活計出來的原因——她需要采購一些尋常甚至接近報廢的材料,用來教應星手搓萬物。
朱明大師姐的兜裡全是上等貨色,一時之間找些中下等的東西還翻不出來。廢品在前線倒是不缺,但也不能一上來就是用廢品手搓出機甲這種高難度。
又不是刻意為難他,先從基礎開始:用品質相對差一些的素材手搓出一台标準金人裝甲。
至于另一個意外收獲……
“父親和母親應該也告訴您了吧,關于騰骁将軍批準的那份出境申請。”
“龍師而已,問題不大。”
曉蒼打了個哈欠:“罵罵不過我打打不過我的一群孬種有什麼好怕的。江宸小時候我就能把他們按在地上摩擦,數百年過去,自然也能。”
這群不能吃的海膽要是單純想來确認一下他們理應服從的族長生活是否安好,那倒也罷。但若是想給目前戶籍挂靠在曉蒼名下的,朱明持明族的一員“丹楓”找不自在……
那就看看誰能越得過鳳皇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