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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的元旦,星城發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群/體/事件。
那個夜晚,大量市民聚集在市中心廣場,聆聽跨年的鐘聲。
就在鐘聲響過之後,廣場上的人群突然集體發狂,互相推擠踩踏,導緻數百人喪生,近千人受傷。殘留在中心廣場和周邊街道上的血迹和人體/組織碎塊,一個多月後才被徹底清理幹淨。
而這座城市所受到的創傷,至今也沒有恢複。
與其它踩踏事故相比,這起事件存在着一個明顯的不同之處:人們互相踩踏,不是為了逃生,而是為了攻擊和殺/戮,所以死傷者的數量才會如此之多。
星城治安管理局成立了專案組和調查委員會,得到的結論是:事發前,有異能者在現場附近,用精神能力幹擾了人群的正常思維,激發了人類潛在的“同類攻擊欲”。
這不是一起意外事故,而是有人通過精神能力實施的屠/殺型犯罪。
專案組調取了事發時間前後中心廣場附近所有的監控錄像,加上精神能力工作者們的感應,在排查了四百多名嫌疑人之後,鎖定了薛夜明。
當時的薛夜明剛滿二十歲,是星城大學的在校生,專業為實驗心理學。他正在準備的畢業設計,正是群體犯罪心理。
監控錄像顯示,他于事發前獨自來到中心廣場附近,在廣場邊一處遠離人群的位置停留了大約十分鐘,又獨自一人離開。
他離開後不到五分鐘,踩踏事件就發生了。
經過測試鑒定,薛夜明的确具有精神能力,而且等級高達A級,可以直接對他人施加類似催眠的影響。
依照星際聯邦的《精神能力管理法》,覺醒了精神能力的異能者必須參加等級評定測試。C級以上的精神能力就足以對他人構成安全威脅,必須在治安管理系統中報備,受到嚴格的監管。
而薛夜明的精神能力達到了罕見的A級,卻沒有報備。
對此,薛夜明本人的解釋是,他的精神能力是那一晚之後才覺醒的。他在上課時突然劇烈頭痛,陷入昏迷,被老師和同學送進了醫院,之後一直住院療養。那家醫院沒有精神能力檢測系統,所以沒有發現他是異能者。他本人也是在被帶到治安管理局接受測試時,才知道自己能力覺醒的事。
薛夜明自幼就體弱多病,經常不明原因地發作頭痛,每年都有入院就醫記錄。他被治安官帶走時,也的确是在病床上。
如果薛夜明的說法屬實,那麼跨年夜踩踏事件發生時,他隻是一個普通人,不可能實施精神能力犯罪。
然而,這套說辭之中的巧合太多了,很難被采信。
最重要的是,薛夜明無法解釋,當晚他為什麼要在那個時間去中心廣場,又為什麼能夠那麼及時地離開。他說,他自己也不知道。那天晚上他離開家,本來是要回學校去查資料的,卻莫名其妙地乘坐公交車去了市中心。
庭審過程中,陪審團發生了激烈的意見分歧。最終,在零口供、零證據的情況下,薛夜明被當庭宣判有罪。
消息迅速傳播,媒體将薛夜明案稱為“心證時代第一案”。
過去,司法鑒定與判決的基礎是物證。能否最終給嫌疑人定罪,關鍵在于物證是否能夠形成完整的證據鍊條。
然而,“精神能力犯罪者”的出現,極大地動搖了這個基礎。由此開始,人類社會的司法系統或許将不得不進入“心證時代”——判斷一個人有沒有罪,依靠的不再是确鑿的物理證據,而是多數人的感覺。
庭審結束的那天,白桐又一次遇到了薛夜明。
薛夜明依舊戴着手铐和屏蔽頭盔,坐在押解車上。他将要被轉移到專門關押異能犯罪者的監獄,等待他的很可能是終身監/禁的命運。
無論他究竟是不是制造“廣場踩踏事件”的真兇,作為一個A級精神能力者,他都永遠不會再擁有正常的人生。
薛夜明的大半張臉被頭盔面罩遮擋,白桐隻能看見他嘴唇以下的部位。唇色豔麗,下颔精緻。暗紅長發的映襯下,纖細的脖頸蒼白如雪。
不過,那嘴唇的線條是僵硬的,透着屍體般的冰冷,沒有半點活人的生氣。
白桐回想起幾天前的那個雪夜,寒風中飛揚的一绺長發。那是這個人身上唯一的輕盈之物。除此之外,與這個人有關的一切都是沉重的。就連他周遭的空氣,都似乎帶着令人無法承受的重量。
經過白桐面前時,薛夜明微微側轉了頭,似在看他。
即使看不到對方的眼睛,白桐也感覺到了凝視的目光。他沒有閃避,定定回望對方面罩後的雙眸,直到押解車遠去。
白桐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忽然說:“他不是兇手。”
他身旁的胖頭奇道:“你怎麼知道?”
白桐抛出兩個字:“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