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姐姐!”一個穿着褐色麻布衣裳的小女孩當街朝我跑了過來,頭上的小辮子随着她的步伐上下翻飛。
我蹲下身,摸了摸她的頭發,問道:“小蝶,你娘呢?”
“我娘這幾日染了風寒,所以我來替她賣花。”
小丫頭才不過七八歲的年紀,濃眉大眼,唇紅齒白,看着頗惹人愛。
“那今日剩的都給我吧。”我低頭看了看她手裡的籃子,大約還有一半沒賣完。我從身上摸出一塊碎銀遞給她,“還是送去花夕閣。”
“太多了姐姐……”她把銀子又推給我。
“那就當是我提前把後面幾日的都買下了。”
“好的姐姐!”她高興地接過銀子,仰頭望向厲雲深,問道:“這位哥哥是誰啊?”
厲雲深還沒從我的“大逆不道”中反應過來,又被眼下這一幕弄得不知所措。
我湊到小蝶耳邊,用不大卻足以被厲雲深聽見的聲音說道:“他……是姐姐的夫君。”
“是厲将軍嗎?”小蝶驚喜地看着我,随即把銀子塞回給我,從花籃中取出一枝開得最盛的花遞到厲雲深面前,對他說道:“将軍哥哥,這花該你買給姐姐。”
“我……”厲雲深慌亂地杵着,從錢袋裡掏出一把碎銀。
不怪我總愛逗他,實在是他窘迫的樣子與平日的形象大相徑庭,看了一回就想看兩回,看了兩回就想看三回。
小蝶從他手裡拿走一枚最小的,微笑說道:“謝謝哥哥,這個就夠了。”然後将花塞到他另一隻手中,“你快把花送給姐姐!”
我蹲着偷笑完才站起來,朝他伸手,他迅速把花放到我手裡,局促地站着。
“那我去送花了,姐姐再見,哥哥再見!”小蝶喜滋滋地往花夕閣的方向去了。
“她是誰?”厲雲深問。
“就是經常在這條街上賣花的一個孩子。”我望着小蝶蹦蹦跳跳的背影,“她爹前些年在邊關戰死,她和她娘隻能靠賣花為生,偶爾也會做些糕餅,反正這些東西花夕閣都用得上,順手幫忙罷了。”
他也看向小蝶離去的背影,似是在思索什麼,我把剛才小蝶還給我的碎銀往他面前一抛,他回過神,下意識接住。
“這是……?”
“買花的錢,還你。”
他仿佛聽到了什麼極其荒誕的話,略顯茫然地說道:“那麼多聘禮我都送了,你同我計較這一枚碎銀?”
“不一樣,那些聘禮是你自願送的,但這花……”我捏着花柄轉了轉,擡頭看向他,“不是。”
他微微一怔,抓着銀子無所适從。
“再不走,鋪子要關門了。”我徑自朝前走去。
他收起銀子,三兩步追了上來,在共同沉默着走了半條街後,他終于又開口了:“方才與你在房裡喝茶的人,是誰?”
“我以為夫君不在意呢。”我笑道。
“我隻是……”他将手背到身後,目不斜視地走着,“了解一下你的人際關系,免得日後你出了纰漏,連累到我。”
“這種事,不是應該在你決定選擇我之前就調查好嗎?此時才來了解,是不是有些晚了?”我在沿街的小攤前随意翻看。
他答不上話,隻好放慢步子,默不作聲走在我身旁。
“他叫連決,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我們自幼就都是孤兒,他雖得到過姑母一家的收留,但過得與乞丐無異,後來他們甚至還想置他于死地,好在他命大,沒死成,之後我們就一道來了乾陽。”我頓了頓,“對我來說,他就是我的家人。”
“所以,你們也一同進了花夕閣?”
“能有個遮風避雨、衣食無虞的處所,不是比風餐露宿、颠沛流離好得多嗎?”我轉過身面對他,“還是說你也認為,居于風月之地便都是自甘堕落的下賤之人?”
厲雲深臉上閃過一絲慌張:“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微微揚唇,岔開話題:“你既然想了解我,就不問些别的?”
“我問了你就會說嗎?”
“你不問,怎知我不會說?”
他稍有遲疑,說道:“那日在我院中,你說你答應我是因為你也有借此要做的事,是何事?”
“報仇。”我淡淡說出兩個字。
或許是沒想到我會回答得如此果斷,更沒想到我居然會毫無顧忌地将這麼敏感的事情托出,他定在原地,瞠目結舌地看着我。
早猜到他會是這般反應。
他不是傻子,我的身手絕非一個尋常歡館女子所能有的,在他面前遮遮掩掩反倒多餘。他想要調查我易如反掌,哪怕查不出我的真正底細,也總會牽扯些無關緊要的事來,還不如我主動挑些真話說說,降低他的防範心。
我繼續向前走,稀松平常地說着:“我不是天生的孤兒,我有爹有娘,雖然早就記不清他們的樣貌了,但我還記得他們都對我很好,教我明理識字,陪我嬉鬧遊玩。若非遭人所害,我們一家如今應該過得很幸福。”
“你是說,你爹娘是被人殺害的?那兇手是誰?”他跟着我,一路聽得頗為認真。
“這個,就不能告訴你了。”我拿起手邊小攤上擺着的一枚玉佩,摸了摸松綠色繩穗,轉而系在了他的腰帶上,不疾不徐地說道:“萬一……是你呢?”
我擡頭看着他,他幽黑的眸底蒙上了一層不易察覺的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