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來比你還兇。”我說。
這尉遲豐本來長得就糙,還總闆着一張臉,要是半夜三更突然在我面前竄出來這麼個兇神惡煞的家夥,我肯定會以為是地府鬼差來收我狗命了。
厲雲深皺起眉頭,轉頭看着我:“你的意思是我很兇?”
“不是嗎?第一次見面你可就拿劍指着我。”
“你是賊,我那時自然要抓你。”
“我現在就不是賊了?”
“……”
他大概也沒想到自己會百口莫辯,上一刻還滿臉的剛正,下一刻表情就凝滞了。
我笑了笑,提起酒壺替他斟酒,淡淡說道:“認識你這麼久,從未見你笑過。”
他垂眸,修長的手指在酒杯旁躊躇。
“你該不會說你天生不愛笑吧?”我好整以暇地歪頭盯着他。
“習慣了。”他舉杯啜飲,“況且也不覺得有什麼好笑的。”
“笑一下嘛!不然旁人還以為是我攥着你的把柄,逼你娶我。”
他左右看了看,蹙眉思索了片晌,捏着酒杯的手青筋隐現,指節發白,好像在下定某種舍生取義的決心。
其實我也就是随口一說,都沒指望他真的照做,隻見他嘴角抽了抽,緩慢擡起一絲僵硬的弧度,眼睛裡卻沒有半分笑意,活像個被下了蠱術的陰間人偶。
很難想象我居然能在這麼一張俊俏的臉上看到如此邪乎的表情。
“算了!”我毫不猶豫地伸出兩根手指按住他的兩邊嘴角,硬生生将那麼一丁點弧度壓了回去“比哭還難看……”
他一臉茫然地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哪裡做得不對,隐隐有些窘迫地把臉轉開了。
在一個多時辰的表演期間我們倆有一搭沒一搭地把到場的人都認了個遍,我對皇宮和朝堂之中的各方勢力也有了大緻了解,直到敏妃開始發言,我們的探讨才告一段落。
“感謝諸位今日前來為本宮慶生!你們都是大邺的棟梁,大邺能有如今的昌盛,多虧有你們替皇上分憂,本宮敬你們一杯。”敏妃高舉酒杯,睥睨宴廳。
底下衆人應聲朝上位的方向舉起酒杯,我也趕緊随他們一同舉杯。
“願娘娘千秋萬福!天佑我大邺!”氣勢磅礴的祝詞在宴廳中回響。
趁他們喝酒的空子,我低聲問:“他們排演過?怎麼說得這麼整齊?”
“每年都是這麼一句。”厲雲深假裝喝了一口,放下杯子。
宴廳裡難得靜下來,就在此時,惠陽公主站了起來,仰着略顯稚嫩的臉蛋說道:“祖母,惠陽有禮物要送您!”
尋常的壽禮在入殿前就已經登記在冊統一收走了,她這麼說,一定是無法攜帶、隻能當場展示的東西。
“哦?是什麼?”敏妃興緻盎然。
“祖母看了便知。”
惠陽公主俯身從腳邊拿起一把劍,脫去劍鞘,擡頭挺胸走到宴廳中央,對着皇上和敏妃抱拳,然後回頭朝樂師使了個眼色,樂師們連忙開始奏樂。
樂聲一起,惠陽公主揮動手中的劍,踩着樂曲的節拍輕盈地晃動身體,劍穗随着她的動作在空中翻飛。舞畢,滿場掌聲雷動,叫好聲一片,敏妃欣慰地點了點頭,眼睛都笑眯了起來。
其實單論舞蹈,惠陽公主的水平并不出挑,甚至稍顯笨拙,運劍的動作也都是些徒有其表的假把式,但她足夠自信,也足夠有活力,反倒讓這支劍舞散發出了少女的婀娜與朝氣。
這麼看來,她确實是對武功感興趣,否則也不會選擇表演劍舞,可這黑羽衛估計也沒好好教她,她連最基本的以腕帶劍都不會,隻學了些皮毛招式。
“你呀,就知道舞刀弄劍,将來誰敢當你的驸馬?”敏妃雖然這樣說着,語氣中卻滿是慈愛。
“祖母,此言差矣。”惠陽公主反手将劍背至身後,“是我選驸馬,又不是他們選我,再說了,他們不懂得欣賞本公主那是他們的損失,配不上本公主!”
話音未落,四座都傳來笑聲。
在他們心中,這的确值得一笑。公主身份尊貴,普天下的男子能當上驸馬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燒高香都來不及,豈敢對公主有所不滿。
我也輕聲笑了。她的率真讓人心生喜愛,可轉念我又覺得唏噓。
正因她是公主,她才能有這樣恣意的底氣,而普通人家的女子多的是隻能任人宰割的魚肉,從小到大都必須仰人鼻息過活,何止不能自己選擇夫婿,就連自己的生死都攥在别人手中。
“娘娘。”坐在嶽旻後面的嶽楚儀忽然開口,“臣女聽聞厲将軍的新夫人舞技卓絕,不如請她也跳一曲,讓我們大家都見識見識。”
……
這個臭丫頭,我就知道她不會老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