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洗傷口和包紮上藥之前必須先把粘連的衣服處理掉。
我的手臂進行不了大幅度的移動,無法直接脫,隻能用剪刀将袖子剪開。
我拿起桌上的剪刀,正要握住,手心處傳來火燒般的刺痛,攤開雙手一看,兩隻手的掌心布滿細長交錯的傷口,虎口的皮肉裂開,指腹也都是血痕,随便往哪裡一按就是一個血手印。
這輩子不想再看到野豬。
“你來吧。”我把剪刀推到厲雲深手邊。
他抓着剪刀,刀尖在我的領口邊遲遲不動,良久他放下剪刀,轉身往外走:“我還是去叫清秋吧……”
“嘶——”去拉他時碰到了手傷,我倒吸一口涼氣,“她不知道我會武功,你讓我怎麼跟她解釋我這些傷?”
他杵在原地,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你是害怕,還是害羞?”我有氣無力地笑道。
他還是轉了回來,但沒有看我,低着頭再次拿起剪刀。
他将刀口對準我的衣領,從内側沿着肩線把我穿着的幾件衣服同時剪開,我擡頭看着他,他眉心擰成一團,緊抿着唇,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刀尖抵達的每一個位置,緊張得如同在拔除敵軍埋下的火雷。
剪到傷口邊緣,他先用溫水蘸濕布料,再一點點将周圍粘連不深的布料剪開,直到半邊衣袖完全從我身上滑落到地上,伴随一股涼意,我的半邊身子隻剩一層單薄的亵衣在遮掩。
我的那條紫晶玉手鍊光秃秃地挂在手腕上,由于長時間失血導緻我渾身冰涼,此刻它正呈暗黑色。
厲雲深面上維持着冷靜,目不斜視,耳朵卻已經紅到了耳根,我頓時想起了他第一次在花夕閣醒來發現自己睡在我旁邊時的樣子,和那時候比起來,他也算是長進了,至少現在沒有慌得手足無措。
傷口上還粘着一些頑固殘存的布料,他用水不斷浸潤沖洗,小心翼翼地拿鑷子将餘下的布料都取出。我的傷口幾經撕扯,手臂都快失去知覺了,手又不能握,隻好繃緊腳趾來代替宣洩。
“方才在那麼多人面前,我若不攔着你,你要做什麼?”我見他額頭上沁出了一層薄汗,便想着說些什麼緩解一下氣氛。
他轉身從木桶裡重新打了一盆水,把毛巾上的血搓洗掉,擰幹了水,輕輕将傷口周圍擦拭幹淨。
“不知道。”他低聲說。
“不知道你還……呃——”
我話還沒說完,藥粉撒在傷口上的灼痛就讓我發出一聲慘烈的呻吟,盡管咬緊下唇,聲音還是從喉嚨裡溢出。
我弓着背,低下頭,腦袋仿佛要炸開一般,耳邊響起一陣尖銳的嗡鳴,身體不住地顫栗。
他撒藥的手停頓了一下,等我稍微平複下來才開始纏繞紗布。
“将軍,夫人,來人送膳了!”清秋在帳外大聲通禀。
厲雲深加快手上的動作,喊道:“讓他們等等!”
他迅速幫我包紮好手臂,然後撿起掉在地上的衣服藏到床底,又将盛有血水的木桶放到旁邊用毯子蓋住桶口,收拾好桌上的雜物,把鬥篷披到我身上,這才對着外面說道:“進來吧。”
清秋打開帳門,送膳的内侍有序進入帳内,厲雲深一隻手把我摟到一旁,一隻手攥住鬥篷的領邊,防止沒來得及系上的鬥篷從我肩上滑下去。
我微弱地喘着氣,能站着都是靠厲雲深從後面給的支撐。
忽然,領頭的内侍往我們這裡瞟了一眼,我旋即将鬥篷撩開一小角,裝作不經意地露出那半邊不着片縷的小臂和若隐若現的亵衣,内侍連忙低頭,帶着人出去了。
幸好帳内燃着檀香,否則那麼濃重的血腥味肯定會被聞到。
清秋也看見了我的小動作,送走内侍後笑着走過來,一副“我都懂”的神情,她看向厲雲深的袖口,詫異道:“诶?原來夫人的手鍊将軍也有一個?不過顔色怎麼不一樣?”
我跟着低頭看向厲雲深的手,一顆紅得透亮的玉石在袖口極為晃眼。
他的手抽了抽,生硬地撇開臉,我揚了揚唇,對清秋說道:“你先出去吧,晚些時候再來。”
她一走,厲雲深立即放下手,假裝鎮定地扯了扯袖子,擋住手鍊。
餓了一整日,又耗盡了全部體力,聞到飯菜香我似乎恢複了一些精神,踽踽挪回桌前坐下,剛坐下鬥篷就掉了下去。
我沒心思管衣服,隻想先吃幾口熱乎的填填肚子,伸手去拿筷子時又想起來我的手也用不了。
我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朝厲雲深轉過去,委屈地攤開手,等待他的幫忙。
他把剛剛收起來的藥又拿了出來,打水、清洗、擦拭、上藥、包紮,一套流程下來我的兩隻手被包得嚴嚴實實。
“嗯……”我用彎都彎不了的手朝桌上指了指。
厲雲深反應過來我的意思,無奈地拿起碗筷,挨個盤子夾菜,親手喂到我嘴邊。
“待會兒得把剩下的衣裳脫了。”
我剛說完,他手一抖,筷子直挺挺地戳在我的門牙上。
我躲開筷子,故意繼續說:“我總不能穿着這麼髒的一身睡覺吧?”
他眼神飄忽,好不容易褪色的耳朵又紅了起來,舉着筷子無所适從。
“看把你吓得。”我瞥見他隐藏在袖中的紫晶玉泛着紅色光澤,不禁笑了笑,“讓清秋來就行了,反正傷口都包紮過了,她也看不出什麼。”
他如釋重負,抓筷子的手都松了些,趕快喂完我,自己一口沒吃就逃出了營帳,不多時清秋便過來了。
清秋走進來看見我身上隻有一半的衣裳,愕然張着嘴:“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