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尚書如期站在牢房前,望了望兩邊蔫頭耷腦的階下囚,不耐煩地扁起袖子,說道:“考慮得如何了,厲夫人?說還是不說?”
“沒有的事,說什麼?”我原地坐着,頭也不擡地回道。
“好,很好。”他點了點頭,“我倒要看看你的嘴究竟有多硬。”
他轉身離開,大牢中回蕩着他“帶去幽獄”的命令,獄卒打開門,将我押了出去。
“夫人!”
我回過頭,看着一雙雙充滿恐慌和憂慮的眼睛,終究還是沒再說出一句承諾或寬慰。
就這樣,我被單獨關進了幽獄。
這座幽獄是三法司共同負責的監牢,通常用來羁押身份隐秘、不肯招供或牽連甚廣的重犯,看守更嚴密,刑訊手段也更嚴酷,不過環境倒是比之前的牢房好點,可能是因為來這裡的人少,尋常雞鳴狗盜之流壓根沒資格進來。
我若是以鬼手神偷的身份被抓,興許也能有機會進來住幾日。
“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鄭尚書在刑具台旁踱步,取下一條鞭子拿在手中端詳。
好沒水準的恐吓手段。
我站在刑房中央不言語,他不悅地斜了我一眼,轉而又拿起火盆裡的烙鐵到我面前晃了晃。
“不肯開口的人我見得多了,沒幾個能活着從這裡出去的。”他繞着我走了一圈,“你想袒護夫君,我理解,但你也應該弄清楚形勢,通敵叛國是死罪,你一味地抵抗最終都是徒勞。”
“既然你們已經找到證據了,還想讓我說什麼?”
他似乎噎了一下,将烙鐵扔回火盆,說道:“密信隻是物證,還需要人證。”
“迦蘭細作不就是人證?”
“那細作被抓到時就服毒自盡了。”
原來他們是想要一個活口,一個願意指證厲雲深的活口。
他們大可随便抓幾個下人來逼供、誘供,但那都不會比枕邊人的證詞來得更可信。
見我遲疑,他忙又補充道:“隻要你肯說出厲雲深通敵的内情,或可将功折罪,保全一命。”
呵,拿這種騙三歲小孩的話術來蒙我。
跟我說能讓我死得安詳些倒還有幾分可信。
“怎麼樣?想好了嗎?”他迫切地在等我的回答。
若信是假的,那細作就也是假的,可扣上的罪名是真的。
眼下有兩種可能:要麼,所謂的檢舉之人是在利用三法司,嫁禍厲雲深;要麼,檢舉之人和三法司本就蛇鼠一窩,唱了一出賊喊捉賊的戲碼。
無論是哪一種,目的都是一樣——扳倒厲雲深。
在他們眼中,我不過是個柔弱膚淺的婦人,又在煙花柳巷看慣了臉色,吓一吓,騙一騙,讓我說什麼我就會說什麼。一旦有了我的供詞,厲雲深的謀逆反叛之罪便“鐵證如山”,到那時,是淩遲還是車裂,都是他們一句話的事。
想要洗脫他的嫌疑,密信是關鍵所在,也确實有一個辦法能證明信是僞造的,那就是承認我的身份,承認軍印其實是被我偷了。
但是這樣一來,厲雲深丢失軍印、知情不報、包庇要犯,甚至和要犯成親,任何一條單拎出來都能被拿來大做文章,更何況是這麼多罪名同時成立。再者,誰會相信一個竊賊的話?
不,不能說。
“看來是還沒想好。”
鄭尚書招了招手,下屬走過來拿起台子上的鞭子,用力在我面前揮了一鞭。鞭子“啪”地抽在地上,卷起一陣風,将我額前的碎發吹得輕揚。
我的反應不在鄭尚書的預料之中。
在他的計劃裡我應該吓得珠淚漣漣,跪地求饒,而不是站得筆直,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扯起嘴角笑了笑,笑容之下蘊藏着自己遭到違逆的愠怒。
“我算是明白我們厲大将軍為何對你情有獨鐘了。”他捏住我的下巴,玩味地打量着我,“可惜,你的膽識用錯了地方。”
他松開手,對身旁的下屬說道:“好好教教厲夫人該怎麼配合辦案。”說完便揚長而去。
幾個獄卒将我綁上刑架,随後一鞭子就落在我身上。
說不疼是騙人的,但比起曾經身上被野豬紮了個窟窿,這一鞭子還是輕多了。
一鞭又一鞭接連不斷地落了下來,在想到辦法以前,我隻能咬牙忍着。
師父和傅姨若是知道我在這兒這麼窩囊地吃啞巴虧,應該會被我氣得背過氣去。
我看向通往刑房外的路,撐死十步而已;整座幽獄的守衛估摸着也就百八十人,連十個黑羽衛都不如;獄中雖多處設有機關,卻都是糊弄外行的把戲。
可即使如此,我也不能跑。
我越獄便是坐實了厲雲深的罪行,哪怕這一切都是莫須有的構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