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那間牢房始終神秘地罩着,我聽得見裡面有微弱的氣息,卻見不到神秘的本尊。我們彼此默默無言,就這樣在陰濕的牢獄中萍水相逢為伴。
身上的傷口得不到及時醫治,開始化膿,每一塊皮膚都奇癢無比,我不敢抓撓,隻能将稻草攥在手中用力抓握來轉移自己的注意。持續的高燒導緻冷汗浸濕衣衫,我蜷縮在地,不斷顫栗着。
因為太過疲憊,我在疼痛和刺癢中渾渾噩噩地昏睡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隻覺得滾燙的身體漸漸涼了下來,那些難耐的痛癢也都消失了一般,異乎尋常地輕松。我睜開眼,一個陌生的獄卒正蹲在我旁邊,雙手在我腿上摩挲。
我心中一緊,試圖起身推開那人,渾身卻使不上一點力氣。
不是累,也不是虛,是一種——被下了藥的綿軟。
“别掙紮了,沒人會來救你。”他擡手順着我的臉頰摸到下巴,挑了挑眉,“你就乖乖從了吧。”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許久,突然無奈一笑:“怎麼才來?”
他甩開手,怏怏坐到一旁的稻草堆上嘟囔道:“你就不能配合一下?”
“早就告訴過你,喬裝最重要的是眼神。”
我放松下來,是自從出事以後第一次有安心的感覺。
“是是是,你厲害。”雙兒不再僞裝男子聲線,鄙夷地斜了我一眼,“那還把自己弄成這副德行?”
雖然雙兒總是一副懶得理我的樣子,但每次隻要我有求于她,她還是會一邊嫌棄一邊出手,刀子嘴豆腐心。盡管這次無法直接傳信給她,我卻堅信她在谷中聽到傳聞後一定會來找我。
果然,我就知道我不會看走眼。
我一個勁地抿唇傻笑。
“你還有心思笑?”她闆着臉數落道,“我以為你自己會想辦法出去,結果你倒好,在裡面住上瘾了。我若是不來,你打算一直在這兒等死?”
“你忍心不來嗎?”我軟語讨饒。
她對着我沒受傷的小腿輕踹了一腳:“少來這套……我說你到底中了哪門子邪?你不是跟我說你和那家夥成親是逢場作戲的權宜之計?那現在算怎麼回事?”
我硬撐着想要坐起來,試了幾回都失敗了,雙兒隻好過來扶我,我背貼牆而坐,趁機将頭靠在她肩上。
看在我半死不活的份上,她沒有一掌把我拍飛。
“我怕你疼得瞎叫喚,上藥前給你嗅了點香骨散,能暫時止痛,半個時辰後就能正常活動了。”她輕飄飄地說道。
我低頭看了看身上的傷,每一處都已經塗抹了藥膏,我醒來時她應該是正在處理我腿上的燙傷。她的藥膏無色無味,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還是雙兒妹妹貼心。”
我看不到她的臉,但閉着眼睛都能想象到她此刻翻白眼的表情。
她微不可聞地歎了聲氣,用惡狠狠的語氣說着關心的話:“這傷藥隻能管得了一時,你要是繼續待在這裡找死,我可不能保證會不會留疤。”
“你還記得我說過的那個小男孩嗎?”
“怎麼,找到人了?”她的肩膀忽然動了動,“你該不會告訴我就是那個姓厲的吧……?”
“我也是剛知道。要不是那日督察司去查抄,當着我的面從他箱子裡翻出了我小時候弄丢的那隻荷包,我原本已經準備好要逃走了。”
“可是他當年為何會在場?而且你之前明明說,是厲巍帶人去的山莊,他們父子難道不是一條心?”
“我總感覺事情沒那麼簡單。”
她雙臂交疊,好整以暇地問道:“所以呢?你留下來是為了報恩?”
“嗯……我不想欠他人情……”我扭捏坐直。
“哦~”她故意怪腔怪調,側過頭看着我,“當真沒有别的意思?你欠我那麼多人情,怎麼沒見你想着還?”
“……”
我低下頭,垂眸不語。
當真沒有别的意思嗎?當真隻是為了還他的人情嗎?
我不僅不了解他,好像連我自己都不了解了。
見我不作聲,雙兒遞來一顆白色藥丸:“這個能幫你盡快恢複體力,先前喂你服了退燒藥,不能混在一起用,你晚些再服下吧。”
看到這顆藥,我想起了賀容桓送來的甯息丹,趕忙将我的計劃完整告知雙兒,有她的托底,我也能更放心一點。
外面響起一陣急促的老鼠叫,雙兒警覺地朝入口方向望去。
“看來我今日是帶不走你了?”她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罷了,随你吧,正好我也想看看,你的好夫君值不值得你這麼做。”
她走到門邊拎起地上的木桶,退出去鎖上門,走道那頭傳來了另一人的腳步聲。
腳步聲逼近,雙兒沒有到處張望,隻是不慌不忙地蹲在欄杆前,從桶裡給我舀了一勺粥,随即提着桶起身,一轉身便迎頭碰上那位“不速之客”——長淮公主。
公主一身平民男子扮相,也不知雙兒是真不認得還是裝不認識,堂而皇之地從她身旁走過,消失在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