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去請他幫忙的?”我問。
她搖頭:“不是,是五哥來找我的。”
想必賀容桓已經猜到幾分我和惠陽公主的關系了。
他明明來了,卻不過來,是因為上次在永甯殿的事嗎……
“師父,你的傷……”
“不打緊,死不了。”我歪靠着欄杆笑笑。
她看着我手臂上疊在那塊舊疤上的新傷,眼圈泛紅,眼淚簌簌落下。
“我還沒哭呢,你哭什麼?”我想擡起手替她抹淚,竟連擡高的力氣都沒有。
她看到我的動作,趕緊自己擦掉眼淚,從兜裡掏出一隻窄口小玉葫蘆瓶:“這是傷藥。”
隔着瓶子都能聞見一股淡淡的藥香,這裡的人鼻子比狗還靈,我若塗了藥,他們在牢房外走兩趟就會發現了。
但我還是把藥收下了,這樣能讓這丫頭安心一點。
“對了,這個……”我拿出荷包遞給她,又取下腕上的手鍊,“還有這個,你先替我保管。”
她稍有躊躇,但還是接過荷包和手鍊,小心翼翼地問:“你會來拿回去的吧?”
“當然。”
“說話算話……”她圓圓的眼睛裡還沁着沒擦幹淨的眼淚,“師父明明能逃出去,為何非要待在這兒?”
“他們要抓的就是我,我逃走不就等于昭告天下厲雲深是叛賊嗎?”
“可是厲将軍他……當真不是嗎?”
惠陽公主是相信我的,就算我當着她的面殺人放火,隻要我說一句“不是我做的”,她就會堅信是她看錯了、是别人冒充我,如果我說我是有苦衷的,她肯定會立刻想辦法幫我遮掩、替我開脫。
但顯然她不是那麼相信厲雲深,連稱呼都改了。
“我相信他。”
我也沒想到這麼做作的話居然會從我的嘴裡說出來。
“萬一……我是說萬一!那些事真是他做的,或者沒有證據能替他昭雪,難道師父要一直留在這兒受刑嗎?”她憋屈地撇了撇嘴,“典刑司和天谏司最擅長嚴刑逼供,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我怕……”
“别擔心,我有分寸,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我會想辦法逃命的。”
其實我隻是在賭,賭事情有轉機,賭厲雲深能盡快打赢這場仗。
然而是賭就有輸的可能,也許事情不會有轉機,也許厲雲深打不赢這場仗,到那個時候,就像鄭尚書說的,我的抵抗都是徒勞。
我可以賭,但我不能用命去賭。
起不到任何作用的犧牲毫無意義。
“咳咳!”賀容桓在外面咳嗽了一聲。
惠陽公主轉頭朝他那邊看了看,握住我的手說道:“我要走了……”
“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幫我。”
“師父盡管說。”
“我的卧房裡有一隻半指長的白色瓷瓶,就藏在房門上檻的凹槽裡,你找到之後設法送來給我。”
“我知道了!師父保重!”
賀容桓在轉角處回身看了我一眼,帶着惠陽公主走了。
鄭尚書的人每日象征性地讓我吃點苦頭,我偶爾裝暈也就糊弄過去了,就當我以為還能這樣再拖延一陣子的時候,來了一位更棘手的角兒。
“鄭大人還是太心慈手軟了。”窦廷尉站在刑架前,翻烤着已經發紅的烙鐵。
想來是因為典刑司遲遲沒有進展,天谏司開始接手了。
那些雞毛蒜皮的小案子通常輪不到天谏司出面,像我這種難啃的硬骨頭才是天谏司最喜歡對付的。
窦廷尉沒比厲雲深大幾歲,是皇帝欽點的天谏司老大,也是三法司曆任長官中最年輕的一位。論公正,他比葛禦史更鐵面無私,論手段,他比鄭尚書更心狠手辣,在他手上破的懸案和他送走的人命一樣多。
落到他手裡,我怕是又要掉層皮了。
“他有耐心,我可沒有。”
他眼裡沒有一絲溫度,不經意地就将烙鐵貼在我腿上,一股不同于鞭打的痛覺瞬間從腿根蔓延開,仿佛一根針将皮肉攪開,渾身的肌肉都在劇烈抽搐。
他撤回烙鐵,握着柄端向上移動,将烙鐵懸在我肩頭。
見我隻是悶聲忍耐,他的語氣又冷了幾分:“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話音剛落,烙鐵便重重按在了肩上,“滋滋”的融化聲鑽入耳中,燒焦的甜腥味令我作嘔。盡管已經數日未曾正常進食,現下胃裡仍感覺到翻江倒海。
身體掙紮着想要蜷縮,鐵鍊卻将我的四肢緊緊鎖住。
他把降了溫的烙鐵放回火盆裡又烤了烤,漫不經心地拿起來,慢慢靠近我的面頰:“聽聞厲夫人從前在花夕閣是大紅人,跟厲将軍也是因此結緣,若是這張姣好的臉上——”
“大人,緒王來了。”
獄卒的通報打斷了窦廷尉的公幹,烙鐵就停在離我臉側不到半寸的位置,熱浪蒸炙,引得肩上和腿上被燙的地方如同還在被烙鐵粘着一般,刺痛感撕扯着五髒六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