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緒王?”他微微側頭,“他來做什麼?”
但凡他的手稍微抖一下,烙鐵便會落在我臉上。
“說是要見厲夫人。”
窦廷尉盯着我,皮笑肉不笑地揚了揚嘴角:“老相好?”
“窦大人有幾條命敢污蔑王爺?”我喉嚨裡發出的聲音已近沙啞。
他冷笑一聲,将烙鐵扔進火盆,讓獄卒将緒王領來。
賀容桓剛走到刑房門口,看到被綁在刑架上的我,又看到杵在我前面的窦廷尉,終是沒叫出我的名字。
“不知緒王大駕光臨,微臣有失遠迎。”窦廷尉裝模作樣地向賀容桓問安。
“本王有些話想單獨跟她說,還望窦大人行個方便。”
“既然緒王殿下發話了,微臣豈敢不從?”
窦廷尉陰陽怪氣,但卻絲毫沒有阻攔之意,甚至主動撤掉了兩旁的獄卒,留賀容桓與我單獨在刑房。
他們一走,賀容桓便箭步沖了過來。
看着我一身的血漬、新舊相疊的傷痕,還有剛剛烙鐵留下的印迹,他伸出手,卻又不敢觸碰任何部位,滿臉隻有無能為力的沮喪。
“你瘋了嗎……”我有氣無力地斥罵,“你這樣,他們會把你當成同黨……”
窦廷尉之所以那麼爽快就放他進來見我這個事關謀逆的要犯,無非是覺得從我口中套不出話,而緒王的出現很可能是一個突破口,反正我跑不了,就算緒王來和我互通了什麼消息,隻要他出去有所行動,三法司就能順着往下查。
“我管不了那麼多。”賀容桓回頭确認沒有其他人在,邊說邊從懷中取出白瓷瓶,“這幾日門口守衛都換成了天谏司的人,查得嚴,我沒辦法像上次那樣混進來,又不能帶着惠陽再涉險,隻能這麼做了。”
“是你去拿的?”
“你甯可讓惠陽去冒險,都不肯讓我幫你嗎?”他的愠惱中帶了些委屈。
我忍痛笑道:“誰讓你當時站那麼遠,我總不能在牢裡大喊大叫請你過來。”
他嘴唇動了動,表情略有緩和,舉着瓷瓶正色問道:“這裡面是什麼?”
“很貴的藥。”
确實很貴,雙兒特制,有錢都買不到,就是不知道放了這麼久到底還有沒有效了。
“補藥?那趕緊吃了吧。”正說着他就打開了瓶子。
“不是現在……”
他停住動作,低頭看着瓶子裡那顆綠色的小藥丸,似乎有所察覺,再次問道:“這究竟是什麼?”
“我袖口内側有個暗袋,放進去吧。”我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甯息丹服下後一個時辰内發作,六個時辰後自解。按照律例,犯人若死在獄中,須将屍體送去斂房靜置至少十二個時辰才會交由仵作驗屍或另行處理,我有足夠的時間脫身。
所以我不能告訴賀容桓我的計劃,否則他必定會想方設法幫我,到時候不是同黨也變成同黨了。
他知道我的脾氣,我不說就是不會說,他便也沒再問了,隻是按我說的将藥丸取出來放進袖子裡。
他收起空瓶,站在我面前沉默了片刻,冷不丁問道:“你就這麼相信他?信到要用自己的命去維護他?”
“不會拿命去換的,我的命金貴得很,還得留着去做别的事。”
他松了口氣,但半信半疑:“你确定你真的有把握?”
“我的身手你又不是沒見識過。”我靠在刑架上,虛弱地笑了笑。
他眉頭緊鎖,唇角下沉,陰郁的模樣有些陌生。
很久沒仔細看過他的臉了,此刻才驚覺他已然不再是當初那個初入花夕閣時稚氣未脫的少年。如今的他,眉眼間少了些青澀,多了些淩厲,總算有了身為王爺的派頭。
聽見刑房外漸近的腳步聲,我趕忙叮囑:“出去之後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他們一定會派人暗中監視你,你就待在王府,什麼都不要做。”
“可是你……”
“走!”
在我的驅趕下,賀容桓無奈地最後看了我一眼,黯然轉身,和正準備進來的窦廷尉迎面撞見。
“殿下這就要走了?不再多聊會兒?”窦廷尉的視線從賀容桓身上轉向我,“下次就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了。”
賀容桓漠然置之,徑自走出刑房,和他擦肩而過。
窦廷尉也不避着我,當着我的面給身後的下屬使了個眼色,那人便悄悄跟在賀容桓後面出去了。
“我竟未發現緒王還是個情種。”窦廷尉走到刑具台前物色起了新玩具。
先前被燙的地方依然時刻如火燒般灼痛,我連呼吸都必須輕之又輕,盡可能減少皮膚的牽動。
我閉上眼睛緩了緩,說道:“窦大人可有想過,若來日事情水落石出,将軍重獲清白,屆時,你,天谏司,乃至整個三法司,當如何自處?”
他背對着我,身子頓了頓,短暫緘默後将拿起的夾棍扔回台子上,冷冷對獄卒說道:“送厲夫人回去休息。”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是真忌憚也好,是按兵不動等我的後招也罷,我終于暫時被放過,回到牢房得以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