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岚嘴上敷衍着，套上羽絨服，跟着父母往門口走。

她一步步走得緩慢又遲疑，想回頭又按捺着不要回頭，每步都踩在火炭上，灼得她心如火焚。

直到要徹底走出大廳，楚岚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不偏不倚與晉雲柏的目光撞了個正着。

他長身玉立，人群中一眼就看到，姿态閑适随意，視線卻一直追着她不放，像是盯住了獵物的野獸，勢在必得。

離得遠了，看不清神色，楚岚倒敢多看他幾眼。

有點遺憾，可這遺憾仿佛也是順理成章的。

“楚岚，看什麼呢？走了，趕緊回家。”楚母見她沒跟上來，催促道。

于是楚岚收回目光，轉身随父母離開。

回家的路上，楚岚窩在汽車後座，握着手機和朋友聊天。

【我跟你講，我今天遇到一超級大帥哥】

朋友：【有多帥？】

楚岚：【帥的我都不敢多看，感覺他五官都蒙着霧，根本看不清】

朋友：【聽不懂】

朋友：【說人話】

楚岚不知該如何形容那種攝人心魄的英俊，而可能是太過震撼，她現在居然有些想不起晉雲柏的長相，隻記得當時幾乎心悸的震動。

朋友的關注點很現實：【那你加帥哥微信了嗎？】

楚岚：【沒有，我不敢】

朋友：【？】

朋友：【不是，我之前給你介紹對象，你跟我說沒感覺不想談，然後你現在遇到個有感覺的又不敢加人家微信？】

朋友：【你特麼真的是要注孤生】

楚岚把手機蓋在臉上，她也說不清為什麼會害怕，但當時的感覺好像她是遇到了天敵的青蛙，在森冷蛇目的注視下全身木僵。

這和她遇到的其他男人都不一樣。

對于那些過于熱絡、試圖越過社交界線的男人，她隻感到厭煩膩歪；但對于晉雲柏，那是不一樣的感覺，她生理性地感到戰栗，心髒幾乎為之停跳。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一見鐘情嗎？

楚岚有些迷茫，可她并沒有像小說裡寫的那樣，當場歡樂地“撲通”跳進愛河暢遊一番，反而好像貓爪下的小老鼠，掙紮逃脫後隻想跑得越遠越好。

楚岚試圖向朋友解釋：【就好像你紙片人老公忽然三次元化，還向你求愛，你會不會也想逃？】

朋友：【當然不會】

朋友：【我隻會好好疼♂愛♀他們】

楚岚：【……】

朋友：【好了，我明白你什麼意思，你就是太久沒搞男人，導緻在帥哥面前不好意思了，多搞幾個就好了】

楚岚：【有一點需要糾正】

楚岚：【我不是太久沒搞男人】

楚岚：【我是從來沒搞過男人】

楚岚：【還有你也是】

朋友：【……你滾】

和朋友插科打诨了一會兒，楚岚感覺心情好多了，沒之前那種挖心撓肺的不舍糾結，恨不能跳車返回酒店，抓着晉雲柏加他的微信。

楚岚靠在車窗上，看窗外車流不息，現在這樣挺好的，她不需要一個男人擾亂平靜生活。

那個晉雲柏一看就桃花債很多的樣子，不是良配。

楚岚輕輕歎口氣，窗外仍是陰雨連綿，早點出太陽吧。

“你表哥說要介紹給你的朋友，你和人家聊了嗎，加微信了嗎？”

車開到半路，楚母忽然想起這茬。

楚岚恹恹地說：“沒有。”

副駕駛上的楚母轉頭看楚岚：“為什麼又不加？”

楚岚：“表哥随便說說而已，也就你當真。再說了，就算加了有什麼用，我們和人家差太遠了，白折騰。”

楚母不快：“什麼叫白折騰？你都不去認識怎麼知道就白折騰了？”

楚岚歎了口氣，有點疲倦。

家裡有錢親戚太多，偏做人又太到位，不肯嫌棄這幫窮親戚，平時吃喝玩樂領着見了太多的富貴世面，難免教人豔羨。

楚母生了個漂亮女兒，學習好工作好，便懷有些不切實際的幻想。總惦念母憑子貴，這輩子的富貴就指望女兒女婿了。

沒奈何女兒是個孤寡脾氣，至今乘龍快婿隻能在夢中一見。

眼見着楚岚年齡一年大過一年，馬上要淪落成大齡剩女，楚母心急如焚，病急亂投醫，四處托人尋摸優質相親男，折騰得楚岚不勝其煩。

楚岚決定把話說直白些：“媽，相親不是光看别人家條件，也是要看看自己家條件的。”

楚母嘴硬：“我們家條件怎麼了？我們家好得很，哪裡不好了，不要亂講。你自己不主動，指望人家追着你跑啊？人家男孩子也是要臉的，你都不去和人家聊一聊，怎麼就知道不合适了？”

楚岚扶額，頭一次為周末不加班而感到懊喪：“人家壓根就沒看上我，我總不能追着人家騷擾吧。”

“沒看上你？”

楚母狐疑地上下看看楚岚：“怎麼可能，你今天這麼漂亮，新娘都沒你好看，他怎麼可能看不上？”

楚岚決定下劑猛藥：“他發現我穿的是普通牌子後就不理我了，我都和你說過了，男的也很虛榮的。”

她默默在心底和伴郎說了聲sorry，不過雖然她說得有些誇大其詞，實際情況也差不了多少。

伴郎哥被美色沖昏的頭腦，在發現美人穿的是雜牌後就冷卻不少。之後雖也還熱絡，卻是輕浮随便，并未認真對待，隻想占些便宜。

楚岚說：“媽，我們家就是普通人，你就别老指望找個金龜婿，人家有錢人也不傻，娶老婆總得圖點什麼吧，我們家有能讓人圖的地方嗎？再說了，你看我像是為了嫁豪門就低聲下氣伺候人的脾氣嗎？”

這話太直接，有點傷人，楚母的面子挂不住，嘟囔着：“你表哥介紹的都是什麼人，我回頭要和他好好說一說……”

楚岚知道，她這也就這麼一說，表舅是家族裡混得最好的，親戚們都指望他提拔，連帶着獨子表哥也頗有面子，怎麼可能真的端着長輩架子去教訓表哥。

楚岚用腳趾都能想到楚母所謂的“說一說”，最多不過是和表哥輕輕抱怨一下，甚至可能連抱怨都沒有，隻會說讓他幫幫忙，下次留心找個更好的相親對象。

楚岚不客氣地說：“媽，你清醒一點好不好？與其指望我嫁個有錢人，不如指望我一夜暴富來得快呢，這麼大年紀了，天天怎麼想的？”

楚母心虛，沒說話，反而是路上一直沉默開車的楚父開口：“好了，别說了，先回家吧。”

楚岚切了一聲，閉嘴看窗外，心下輕輕松口氣，這次她說得狠，楚母至少能安分半個月。

車窗上的雨爬過玻璃，霧氣彌漫，窗外景色扭曲，像是透納的畫，光影變幻，朦胧中似真似幻，一切模糊不清，矛盾卻迷人。

楚岚又想起了晉雲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