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男人走過她面前,楚岚才發現自己一直在屏息。
她将臉側過去,深深呼吸,試圖将瘋馬般過于激動的脈搏冷卻下來。
楚岚無聲瘋狂尖叫呐喊,感覺全身都燥熱起來,因體寒而一向冰冷的指尖此時感覺在往外噴發熱氣。
她轉身面壁,用手扇風,不知道為什麼,很想笑,嘴角壓不下來。
而身後腳步聲一頓,然後,像是要朝這邊走來。
楚岚的心忽地提了起來,慌亂轉頭就走,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可就是緊張。
楚岚匆匆走回宴會廳,伴郎正在和伴娘頭挨頭熱聊,看來在她溜号的這段時間裡兩人友誼進展飛速。
楚岚随便撿了張椅子坐下,伴郎先是下意識掃了一眼,複又擡頭看她:“怎麼臉這麼紅?”
楚岚用手背碰碰臉頰,果真燙的很。她皮膚白,想必此時臉紅極了。
她用手扇風,胡亂說道:“室内溫度太高了,有點熱。”
伴娘狐疑,宴會廳挑高過高,中央空調根本不頂什麼用,她裹着羊絨披肩還覺得冷,哪裡熱了?
她看過去,對方滿臉紅暈,像是桃花新綻,有種不自知的秾豔風情。又像是初夏蜜桃,誘人的是那桃尖上的一抹新紅。
伴郎看得怔了一下,起身坐過來,伸手招呼服務生,要替楚岚點一份這家酒店最出名的意式手工冰淇淋。
“草莓味的吧,你們女孩子都喜歡草莓。”
伴郎的神情有種理直氣壯的親昵,楚岚不覺得自己和他有這麼熟,也看不上他在兩個女生間那副遊刃有餘的作态,看到帥哥後興奮過熱的腦子瞬間冷了下來。
“不用,我不吃冰淇淋。”楚岚拒絕得不客氣。
伴郎卻寬容一笑,就好像她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孩:“那燕窩粥呢?我看你也沒吃什麼,女孩子再愛美也要注意身體健康。”
楚岚看了他一眼,熟悉的厭煩湧上心頭。
——明明他們今天才見面,明明不久前還是陌生人,他表現得就像他對她負有監管義務,而她忽地矮人一頭,需要成年男性堅硬臂膀的照管呵護。
好心情被破壞,楚岚有些不快,略過伴郎,直接對服務生說:“謝謝,這裡什麼都不需要。”
服務生卻沒走,征詢地看向伴郎,見狀,楚岚更不快了,蹙起眉頭。
伴郎帶着點得意,借酒蓋臉,伸手去抓楚岚手腕:“别這麼見外,我跟你哥哥關系很好,他妹妹就是我妹妹……”
楚岚拉下臉,動作很大地避開對方的手,本來看在表哥的份上還想給他留點臉了,看來完全沒有這個必要。
可當她正要推桌起身時,卻突然聽到身後有陌生男聲響起:
“我不認為她需要燕窩。”
調情中途被另一個莫名出現的男人打斷,伴郎變了臉,有些愠怒。
可當看清來人後,他眼睛瞬間瞪得老大,臉上那點微醺酒意散得一幹二淨:“晉、晉先生!”
楚岚沒看到人,一股淡淡的薄荷煙葉混皮革的氣味先在鼻尖逸散,矛盾而誘惑,進退之間拉扯糾葛。
冰冷的肆意感,冷淡極了,可又散發着緻命的吸引力。像是叼着煙擦槍的西裝暴徒,衣着嚴整下藏着無限殺機。
楚岚的心忽地跳了一下,一點預感在心上升起,她猛地轉頭看去,身後正是走廊上遇到的那個男人。
他雙手撐着椅子靠背,也正垂眼看向楚岚。
四目相對,可不知為何,楚岚總覺着眼前隔着蒙蒙雲煙,看不清他的神色。
一晃神,伴郎已經站了起來,拘謹地說:“晉先生,您也來參加小王總的婚禮嗎?”
“晉先生”說:“我在這邊吃飯,聽說王總兒子今天結婚,過來打個招呼。”
伴郎殷勤地四處張望一圈,跟個小太監似的主動請纓:“王總正送客呢,我現在就去叫他過來!”
“晉先生”拉開椅子坐在楚岚身旁:“不用麻煩,我坐這裡等一等。”
成年男性身上特有的熱度侵染過來,随之而來的還有薄荷煙草皮革的混合氣息,像是一張網,鋪天蓋地籠罩過來。
楚岚半個身子都僵了,她木着臉,内心瘋狂尖叫。
伴娘安靜地坐在一旁,不說話,一雙眼靈活地在“晉先生”和楚岚之間看來看去,帶着幾分暧昧的了然。
伴郎磕磕巴巴地找話題,但面對他boss的boss的boss才有權對接的大人物,他的表現可以說是慘不忍睹,毫無半分青年才俊風采。
而“晉先生”随意地坐在那裡,仿佛他是荊棘王座上的國王,冷眼看弄臣在階下使盡百寶,隻為讨他歡心。
周圍有人大概也認出了他,猶豫着要不要上前打招呼,又怕冒失失上去擾了清淨,反倒惹人厭煩。
各色目光交織如同蜘蛛巢穴,他過分自若地端坐,隻側過頭看楚岚。
“我是晉雲柏。”他說。
他的聲音低沉極了,像是大提琴鳴響,共鳴音震在心弦,不自知的撩撥。
楚岚面上倒還繃得住,隻是微微側臉,克制而禮貌地看向對方:“楚岚。”
互通了姓名,又陷入沉默。
伴娘很會察言觀色,尋了個借口拉着伴郎離開,留楚岚和晉雲柏單獨坐在這裡。
伴郎原本還不舍得走,被伴娘暗暗用力拽了好幾次,才突然意識到什麼,忙不疊地跟着走了。
婚宴接近尾聲,來賓們陸續離開。這張桌位于角落,一時間沒有太多人關注。
晉雲柏大概也喝了點酒,酒意上湧,眼簾半垂,一直側頭看着楚岚。
楚岚不知怎麼地有點怕,還有點心虛,不肯和他對視,眼神飄忽,四處亂看,唯獨不敢看向身側。
尴尬的沉默中,楚岚眼尖注意到新郎表哥遠遠看向這裡,卻又踯躅着沒走過來,反而和同樣送客的表舅說了些什麼。
表舅也看過來,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擡腳往這邊走。
“加個微信吧。”晉雲柏也看到了表舅往這邊走,卻拿出手機要加微信。
楚岚:“……我沒帶手機。”
這倒不是托詞,手機确實不在身邊,隻是她卻松一口氣。
晉雲柏挑眉,明顯不信:“那你的手機号是多少?”
說話間表舅已經走了過來,楚岚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彈起來:“舅舅!”
表舅安撫地拍拍她胳膊,卻顧不上和她說話,滿臉堆笑地迎上去:
“晉先生,有失遠迎,不知您大駕光臨,實在抱歉……”
表舅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極度殷勤和晉雲柏說話,他卻心不在焉,有一句沒一句地回話,明顯注意力還放在楚岚身上。
楚岚從沒見過表舅這麼陪着小心說話的樣子,之前就算是市裡領導下來考察,也不像現在面前蹲了隻老虎一樣畏懼又讨好。
她被晉雲柏盯得發慌,既然表舅來了,她便随口找了個“我媽在找我”的借口,撒丫子就溜,
她在心裡默默對表舅說了聲抱歉,死道友不死貧道,阿彌陀佛。
楚岚走得快,不敢回頭,隻覺背後一直有視線追着她。
婚宴散場了,楚母确實在找楚岚。
見女兒冒冒失失、跟被狼追似的沖過來,楚母忙不疊把羽絨服往她身上披。
“跑哪裡去了?找你半天都沒找到。這酒店空調打太低了,一點都不暖和,早知道就讓你穿羽絨服了。你冷不冷?回去讓你爸給你煮姜茶驅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