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岚猛然怔住。
她想起來了。
她一貫很有風險防範意識,在對外給出報告時,全程會盯打印蓋章裝訂,在最後給到客戶前,還會再親自檢查一遍。
可那天,上司突然說有十萬火急的事情要她出差,飛機兩小時後就要起飛,而報告必須今天就發出去。
她隻來得及在裝訂好的報告上簽名,同事自告奮勇說幫她拿去蓋章。
公司的蓋章程序極其繁雜,據說是内控要求,蓋章堪比取真經。
不僅要經曆九九八十一難,還要看蓋章老師臉色,稍有不慎就全盤推翻重新來過,可稱當代雷音寺。
工作太忙,同事間常常在有餘力的情況下互幫互助,蓋個章跑個腿都常見。
同事說要幫忙,她沒多想,确認文件内容無誤後,簽完字就去趕飛機。
楚岚怔怔看向晉雲柏,他颔首,證實她的猜測:“他們打印了一份新報告,用了你的簽字頁。”
原來如此。
楚岚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激怒了上司,出份太平報告是行業慣例,她所謂的原則不僅不利于盈利,更清高得讓人惡心。
所以他們騙她說會采用披露風險的那一版報告,實際哄她簽字後,立刻換成無風險報告,頁數内容都一樣,隻是結論大變。
楚岚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沙發,所以怪不得公司能這麼順暢就将她推出去做背鍋俠,而監管部門也拒不接受她的辯白。
有這份報告在,他們肯定以為她就是一冥頑不靈負隅頑抗的瘋婆子。
事實清楚,證據充分,她怎麼證明清白?
楚岚幾乎絕望,臉上忽然一點痛,才發現晉雲柏伸出手,有點粗魯地幫她擦掉不知何時落下的眼淚。
“哭什麼。”他說,“這點事還值得哭?”
楚岚帶着點哭腔頂嘴:“要坐牢的又不是你。”
“誰讓你坐牢?”他嘲笑地說,“一點小事就吓成這個樣子,之前對我不是很嘴硬嗎?”
楚岚氣得幾乎要心梗,抓起抱枕丢到他身上,狗男人就知道記仇。
可他這樣打岔,她原本絕望到恐懼的心情反而松了些,
晉雲柏輕松接住抱枕,随手放到一邊,站了起來,說:“喝碗粥,洗個澡,好好睡一覺,什麼事都不會有。”
他這樣說就要幫忙平事的意思,楚岚仰頭望他,不知該怎麼形容心情。
半響,她才啞着嗓子說:“謝謝。”
“隻有一句謝謝嗎?”他故意輕佻地說,“我要的可不是謝謝。”
楚岚簡直不知道要如何形容這種過山車般的心情,才要感動,又被他噎得無語,哽得氣都不順。
她賭氣站起來,張開雙手擋在他面前:“好啊,那我以身相許好了。”
沒成想,晉雲柏居然誇張地往後退了兩步,語氣嫌棄:“算了,你這樣,我吃不下。”
楚岚這才想起,她臉上哭得亂七八糟,頭發亂得像鳥窩,衣服也沒換,别說見人,她自己都受不了。
一時她整張臉都爆紅,恨不能變身盾構機,一頭紮在地上,轟轟轟鑽開鋼筋水泥混凝土,當場逃離。
可晉雲柏嫌棄完卻又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好好休息,别擔心。”
他的手勁有些大,楚岚被勒得有點痛,意外地感到久違的安全感。
她悶悶地嗯了一聲,額頭一熱,是晉雲柏吻在她額頭。
她沒忍住用臉蹭了蹭他的胸口,像個毛茸茸的小動物。
晉雲柏輕笑,帶動胸膛嗡嗡震動。
她仰頭看他,心想就算他是騙她的也無所謂了,此刻她需要這一點溫暖,讓她能繼續堅持走下去。
她喝了粥,沖了熱水澡,換上他讓人送來的新衣服,這一晚果然睡得很好,一夜黑沉無夢。
當楚岚再醒來時,窗外已是天光大亮,又是新的一天。
她在床頭櫃上找到了手機。
原本因電量耗盡而自動關機的手機,此時已被充滿了電,屏幕外殼也被人擦得幹幹淨淨,如果不是屏幕上還有此前留下的劃痕外,簡直像剛出廠。
她開機解鎖,發現居然已經是第三天。
她睡了這麼久的嗎?
屏幕顯示這兩天有幾十個未讀消息和未接來電。
未接來電中除了幾個海外詐騙電話以外,有原公司的電話,還有個陌生的本地座機号碼。
楚岚心裡一動,先給座機号打回去。
接電話的是個講話很溫和很正統的聲音。
楚岚先自報家門,對方态度極客氣,慢條斯理地說監管部門已經收到她的材料,目前正在調查核實中,請她放心,一定會依法依規進行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