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後,天氣越來越熱。
楚岚最近總覺得身心疲怠,提不起精神,隔三差五就有小病找上門,不是甲流就是支原體感染,要麼是急性腸胃炎,一直都是病恹恹的。
照鏡子的時候,鏡面裡的人蒼白頹靡得讓人陌生。
晉雲柏站在她身後,緩慢将淩亂長發用手梳順,低頭在發心落下一個吻。
楚岚卻避開他:“你不是要去公司嗎?快到早高峰的時間了,路上會堵車,你先走吧。”
晉雲柏的表情說不上好,抿着嘴,眉眼沉沉壓着,不說話,像山雨欲來風滿樓前的沉寂。
這段時間他也瘦了很多,臉頰瘦得凹進去,顯露出更加鋒利的輪廓線,整個人散發着極壓抑的氣息,如同一頭躁動的雄獅。
楚岚不看他,轉身從鏡子前走開,徒留他一個人對着隻有他自己的鏡子。
過了一會兒,晉雲柏突然開口:“今天不必去公司,我留在家。”
看了看西裝革履的男人,楚岚沒說什麼。
早餐桌上極沉默,隻有細微的碗筷碰撞聲。阿姨在舀粥的時候不小心磕到砂鍋旁,哐的一聲響,吓得阿姨連聲道歉。
“沒事兒。”楚岚接過她手中的長柄勺,“阿姨你下去吧,我來。”
最近廚房是和養生杠上了,每頓飯變着花樣地把紅參枸杞狗頭棗塞進菜裡,楚岚吃松茸海參快把自己吃吐了。
今天這頓飯也不例外,楚岚差點以為自己是紅樓夢的賈老太君,畢生口号是千年王八萬年龜,多活一天算一天。
勉強吃完早飯,她換了身出門的衣服,抓起手機就要出門。
身後晉雲柏問她:“去哪?”
楚岚停了停,沒回頭,背對着他說:“去看展,已經預約好了。”
腳步聲響起,身旁有人走過來,冷淡道:“是嗎?我以為你已經無法忍受和我共處于同一個空間之内了。”
楚岚垂着眼簾,看着鞋尖,聲音平靜得讓自己都有些驚訝。
“你想多了。”她說,“這個展快要結束了,隻是看展而已。”
冰涼的手指觸及楚岚的側臉,她瑟縮了一下,想要退卻時,手指已經拿開。
“好,我和你一起去。”晉雲柏說。
楚岚卻說:“不。”
在晉雲柏擰着眉頭看向她時,楚岚勉強解釋了一句:“這個展是預約制的,已經約滿人了,你進不去的。”
聞言,晉雲柏用一種笃定的口吻說:“我可以進去。”
楚岚沉默了一會兒,再開口時她說:“我知道你可以,這座城市,這個國家,甚至這個世界,願意為你多開一扇門的地方太多了。但我這次不想和你一起,讓那扇門關着好嗎?我想一個人待着。”
晉雲柏不再說話,沉默地站在她身後。
過了不知多久,他終于開口:“還要多久?你到底要因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生氣多久?我已經安排人送林清音出國了,她以後不會再出現在你的面前。”
所以,不要再這樣對他,懲罰自己,也在懲罰他。
晉雲柏擡起手,想要将她擁入懷中,又像是怕再次被她拒絕,擡起的手遲遲沒有落下。
原來他還以為她在為林清音幹的事生氣?
楚岚想解釋,但又不知該從何說起,這太荒謬了。
最後她隻說:“與她無關,給我一點空間,讓我想明白好嗎?”
晉雲柏沒再攔着她。
來看展的人不算多,零零散散散布在偌大展館中,燈光昏暗,光源打在精美展品上,其他區域是深深淺淺的黑。
楚岚漫無目的地行走在展館中,神思逸散,腦子裡轉的都是這幾個月和晉雲柏在一起的畫面。
也許愛情本身就是一場曠世騙局。
像威尼斯水怪或雪山野人,似乎總有人目擊,但從未被記錄到真容,在一代又一代的詩人作家和藝術家的描述下,被蒙上層層如夢似幻的迷霧,誘人前進。
迷霧盡頭是什麼?或許是布滿蛇蟻蚊蟲的沼澤,或許是荒無人煙的大漠,或許隻是一片空寂虛妄。
她不知道。